荆棘血冕 第165章 酸涩与钝痛

中午，领主书房旁的小餐厅。

这里不似正式宴会厅那般奢华，却也布置得精致而舒适。

铺着暗红色桌布的长桌上摆放着几样精致的菜肴，主要是符合瑟尔特口味和能量需求的料理，也有几样艾尔作为混血种可以偶尔尝试的、不那么“血族”的食物。

艾尔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深色便服，头发还带着些许湿润的水汽。

他努力维持着平日的沉静，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却比平时亮了几分，偶尔悄悄瞥向主位上那个正在优雅用餐的银发领主。

瑟尔特与往常并无不同，姿态慵懒而高贵，用餐的动作一丝不苟，琥珀色的眼眸低垂着，仿佛沉浸在某种思绪中，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

餐厅里很安静，只有银质餐具偶尔碰撞盘沿发出的细微声响。

艾尔的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

他斟酌着词语，想要以一种不那么刻意、却又足够引起注意的方式，提起上午的训练。

他渴望将那份来自马库斯的认可，那份胜利的喜悦，分享给眼前这个人。

他渴望能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琥珀色眼眸中，看到一丝……哪怕只是极其微弱的，类似于赞许的光芒。

这渴望如此强烈，甚至压过了他惯有的谨慎和对可能招致冷淡回应的恐惧。

终于，在瑟尔特用完一道菜，侍从悄无声息地更换餐盘的间隙，艾尔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尽量保持着平稳，但尾音处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Sire，”他开口，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餐盘上，不敢直视瑟尔特，“今天上午……和马库斯教官对练……”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赢了。”

他说出了最后三个字，声音很轻，却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说完，他立刻屏住了呼吸，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微微蜷缩起来，等待着回应。

瑟尔特执起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抬起眼帘，那双琥珀色的瞳孔转向艾尔，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个寻常的消息。

他看了艾尔几秒钟，那目光像是能穿透皮肤，直抵灵魂深处，审视着艾尔那试图隐藏却依旧泄露无疑的期待。

然后，他放下了酒杯，发出清脆的“嗒”的一声。

“嗯。”一个单音节的回应，听不出任何情绪。

艾尔的心微微沉了一下，但那点微弱的期待仍未完全熄灭。

他鼓起勇气，补充了一句，试图让这个话题延续下去：“马库斯教官……他说……我没白费他的心血。”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马库斯的认可当作了某种筹码，希望这能换来更多一点的……关注？

或者说，是他内心深处隐秘渴望的——夸赞。

然而，瑟尔特的反应，彻底击碎了他那点可怜的希冀。

瑟尔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艾尔脸上，那平静无波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用他那特有的、冰冷而理性的语调，清晰地陈述了他的决定：

“是时候给你换教官了。”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艾尔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变得一片惨白。

他冰蓝色的眼眸中，那刚刚还闪烁着的、微弱的期待光芒，如同被寒风吹灭的烛火，瞬间熄灭了，只剩下全然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迅速弥漫开来的、冰冷的钝痛。

换……教官？

为什么？

因为他赢了马库斯？

因为他不该赢？

还是因为……他做得还不够好？

巨大的失落和委屈，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以为会得到认可，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哪怕只是一句“尚可”。

他以为这场胜利，是他向着成为瑟尔特手中更完美利刃迈出的坚实一步。

可他得到的，却是一句冰冷的、如同任务交接般的安排。

这比任何直接的斥责和惩罚，都更让他感到难过。

它彻底否定了他那份隐秘的、想要取悦对方的心情，将那刚刚萌芽的期许，无情地踩碎在冰霜之下。

瑟尔特似乎并没有在意艾尔瞬间苍白的脸色，他继续用那平淡的语调说道，仿佛在安排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

“伊萨·月石，精通古今剑术，风格更重技巧与心剑合一。他会是更合适的引导者。”

伊萨长老……那个如同冰山般冷漠、眼神锐利如刀的男人。

艾尔在长老会上见过他几次，那是一个连气息都仿佛带着剑锋般寒意的存在。

由他来接替马库斯？

艾尔垂下了眼睑，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在他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他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才勉强抑制住喉咙里那股酸涩的哽咽和想要质问的冲动。

为什么……要是这种方式？

为什么不能……哪怕只是轻轻地说一句“做得不错”？

为什么他的努力，换来的总是这样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安排”？

巨大的委屈和难过在他胸腔里翻腾、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但他没有表露出来。

在瑟尔特面前，情绪是奢侈品，是弱点，是不被允许的。

他用了极大的意志力，将那汹涌的情绪死死地压回心底最深处，如同将一块烧红的烙铁强行按入冰水之中。

他强迫自己放松紧咬的唇，强迫自己抬起眼帘，尽管那冰蓝色的眼眸此刻如同被寒雾笼罩的冻湖。

他看向瑟尔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顺从，不带任何一丝异样。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机械的、空洞的语调，清晰地吐出了那句刻入骨髓的回应：

“谨遵您的命令，Sire。”

餐厅里，只剩下冰冷的寂静在无声地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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