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的空气里弥漫着汗水、金属与尘土混合的熟悉气味,但今日,却隐约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药草与血腥气。
艾尔完成了一套复杂的剑术连招,收势时气息微乱,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目光却并未停留在手中的剑上,而是越过场地,落在了站在边缘阴影处的教官马库斯身上。
老教官依旧站得笔直,如同饱经风霜却不肯弯曲的松柏,但他那总是稳如磐石的右肩,此刻却有些不自然地微微内缩,厚重的训练服下,隐约可见绷带缠绕的轮廓,左臂更是用绷带吊在胸前。
脸色也比平日苍白些许,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伤病带来的疲惫与痛楚。
艾尔收剑入鞘,动作比平时慢了一分。
他沉默地走到马库斯面前,冰蓝色的眼眸落在对方受伤的肩膀上,那目光专注而沉静,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
“您的伤……如何?”他开口,声音依旧是平日的清冷,但尾音处一丝几不可察的停顿,泄露了他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马库斯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艾尔会主动询问。他习惯了这个混血种青年大多数时候的沉默与服从,除了在瑟尔特面前那复杂难言的姿态外,艾尔对外人几乎总是保持着距离感。
“一点小伤,不碍事。”马库斯动了动左臂,试图证明无虞,却牵动了伤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额角渗出细汗。他声音依旧粗粝,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那小子……箭淬了银毒,麻烦些,但死不了。养一周就好。”
他提及“那小子”时,灰褐色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复杂的情绪——是愤怒,是失望,或许还有一丝被信任之人背叛的钝痛。那个他亲手训练了五十年、几乎视若子侄的青年,将淬毒的银箭射入他肩膀时的眼神,恐怕会成为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驱散的梦魇。
艾尔的视线在马库斯下意识护着伤处的动作上停留了片刻。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马库斯更为意外的举动——他解下自己腰间悬挂的一个小巧的皮质水囊,递了过去。
那水囊样式普通,但马库斯知道,里面装的通常不是水,而是艾尔习惯随身携带的、用于紧急处理伤口的特制药剂或浓缩血酿。
“瑟尔特大人库房里的‘凝血苔藓’提取液,”艾尔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对银毒灼伤有效。”
他没有说“给你”,也没有说“拿去用”,只是陈述了物品和效用。
但这近乎笨拙的、隐晦的关心,却让马库斯这个见惯了生死、心硬如铁的老兵,心头莫名地梗了一下。
他看着艾尔那双似乎永远结着冰层的蓝眼睛,此刻那冰层下,仿佛有极细微的、名为“担忧”的涟漪荡开。
马库斯沉默地接过水囊,握在掌心,皮革还带着艾尔的体温。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沉声道:“……多谢。”
艾尔不再看他,重新将目光投向训练场中央,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互动从未发生。但他周身那种冷硬的气息,似乎微微软化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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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训练即将继续时,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女声,打破了场地的肃穆。
“瞧瞧这是谁?我们西部鼎鼎大名的‘铁壁’马库斯,也有阴沟里翻船的一天?”
薇薇安长老款款走来,一身暗紫色的华丽长裙与训练场的粗犷格格不入。
她保养得极好的脸上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容,琥珀色的眼睛——与瑟尔特同源,却少了那份深入骨髓的冰冷,多了几分洞察世情的玩味——先是扫过马库斯吊着的臂膀,然后饶有兴致地落在艾尔身上。
“看来我们的小黎明之剑,还挺懂得尊老爱幼?”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马库斯手中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水囊。
马库斯脸色一黑,碍于对方长老的身份,不好发作,只是重重哼了一声,将水囊塞进怀里。
艾尔则微微蹙眉,对薇薇安,他始终抱有一种本能的警惕。这位女性长老看似随和,实则心思深沉,且与瑟尔特关系微妙,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家庭教师。
薇薇安却不以为意,目光转向刚刚无声无息出现在高台阴影处的身影——瑟尔特·夜影。
领主不知何时到来,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训练场,银发在昏暗光线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
“我说,瑟尔特大人,”薇薇安的语气更加随意,甚至带着点长辈对晚辈的调侃,尽管这份调侃下隐藏着不易察觉的谨慎,“你家这位老教官看样子是没法挥鞭子了。怎么,接下来这一周,是打算亲自上阵,手把手‘教导’你的小宝贝儿?”
她刻意加重了“教导”二字,尾音上扬,带着暧昧的暗示。目光在瑟尔特和艾尔之间来回扫视,笑容意味深长。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马库斯低下头,假装研究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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