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血冕 第130章 挽歌

记忆是从血色与焦糊味开始的。

那年罗兰七岁，躲在厨房巨大的橡木桶里，透过一道细微的缝隙，眼睁睁看着两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

他甚至看不清那是什么，只记得母亲插花的手僵在半空，脖颈处突然多了一道细细的红线，然后，她像一株被折断的百合，悄无声息地倒下了。

父亲咆哮着举起猎枪，枪声只响了一下，便戛然而止。

接着是利物撕裂皮肉、吮吸液体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橡木桶里弥漫着陈年麦酒和母亲刚烤好的苹果派的香气，与外面逐渐浓烈的血腥味混合成一种他终生无法摆脱的梦魇。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直到嘴里尝到和自己血液一样的咸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彻底安静了，只有火焰吞噬木屋发出的噼啪声。

他被路过搜寻幸存者的血猎发现时，已经因为惊吓和缺氧昏死过去。

醒来后，他成了“罗兰”，一个没有姓氏的孤儿，一个被血猎组织收养的、眼中只剩下冰冷恨意的孩子。

父母——这两个字，连同那晚的血色，成了他心底最深处、永不愈合的伤口，也是驱动他活下去、变强的唯一动力。

他比任何人都刻苦。

训练场上，他永远是最后一个倒下的人，身上旧伤叠着新伤。银质武器在他手中从生涩到娴熟，最终如同手臂的延伸。他学习一切能杀死吸血鬼的知识——它们的弱点、习性、社会结构。

仇恨是最高效的燃料，让他在短短十几年内，就从一名见习血猎，一步步爬到了地区指挥官的位置，拇指上那枚代表权力的铜戒，是用无数吸血鬼——以及一些不幸挡路的、被怀疑与吸血鬼有勾结的人类——的鲜血铸就的。

他对血猎组织保持着近乎偏执的忠诚。

这里给了他复仇的力量，给了他存在的意义。他坚信自己走在正义的道路上，是在净化这个被黑暗生物污染的世界，是在避免其他孩子重蹈他的覆辙。

他冷酷、高效、不择手段，名字在吸血鬼的悬赏榜上居高不下，在组织内部，他是令人敬畏的“铁腕罗兰”。

然而，命运总是擅长在最坚硬的盔甲上，找到最细微的裂缝。

那是一个寻常的午后，他奉命去一个刚清理完吸血鬼巢穴的村庄做安抚工作。

路过一家小小的花店时，他想给一位在任务中受伤的战友买一束花。然后，他看到了她。

她正踮着脚，试图将一盆开得正盛的白色百合搬到高处的架子上，阳光透过橱窗，在她亚麻色的鬈发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听到风铃声，她回过头来，露出一张算不上绝美，却瞬间让店内所有娇艳花朵都黯然失色的脸庞。她的眼睛是温柔的榛子色，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是盛着整个春天的暖阳。

罗兰愣住了，手中准备挑选花朵的动作僵在半空。

二十多年来，他眼中只有吸血鬼的獠牙、飞溅的鲜血和银器的冷光，早已忘记了世间还有如此……

宁静而美好的存在。

“先生，需要帮忙吗？”她的声音也很好听，清亮而柔和。

罗兰罕见地有些无措，随便指了一束看起来还算顺眼的白色小花。“就……就这个吧。”

她熟练地包扎好花束，递给他时，指尖不经意地与他相触。

罗兰感到一股微弱的电流从接触点传来，让他几乎想要后退。“这是雏菊，”她微笑着说，“花语是‘深藏在心底的爱’。”

深藏在心底的爱？

罗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付了钱，几乎是落荒而逃，连名字都忘了问。

只知道花店门口的木牌上，刻着一个名字——莉莲。

莉莲。像百合一样纯洁的名字。

——————

第二次见面，源于一场突如其来的吸血鬼袭击。

一伙流窜的低等吸血鬼袭击了那个村庄。

罗兰正巧在附近执行任务，听到消息后，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第一时间赶了过去。当他冲破混乱和烟雾，找到那间摇摇欲坠的花店时，正看到一个吸血鬼狞笑着扑向蜷缩在角落的莉莲。

那一刻，罗兰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多年前父母惨死的画面与眼前的情景重叠，一股远比平日执行任务时更狂暴的怒火席卷了他。

他像一道银色的闪电冲了过去，手中的银剑以从未有过的狠厉和精准，直接将那个吸血鬼钉死在了墙壁上。

战斗结束后，村庄一片狼藉。

罗兰在废墟中找到了惊魂未定的莉莲，她白色的围裙上沾满了灰尘和血迹，脸色苍白，但那双榛子色的眼睛，在看到他时，瞬间亮了起来，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

一种他看不懂的依赖。

“谢谢你……罗兰指挥官。”她显然认出了他。

罗兰看着她，第一次在执行任务之外，对一个普通人产生了如此强烈的保护欲。

他护送她回到几乎被毁掉的花店，帮她整理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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