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石门隔绝了外界的声息,也仿佛将时间都凝固在这方寸幽暗之间。
空气中,血腥、铁锈、霉味与先前狐月儿带来的古怪药草气息混杂,凝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邹临渊抱着陆书桐离去,狐月儿也随后离开。
密室中,便只剩下被沉重锁链贯穿琵琶骨、以屈辱姿态固定在铁桩上的血蝠。
以及人立而起、正搓着爪子、琥珀色眼珠在幽光下骨碌碌转动的黄战天。
“呼……”
黄战天长长舒了口气,拟人化地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对着血蝠龇了龇牙。
“哎呀呀,可算是清净了。
老大和月儿仙子都走了,就剩咱哥俩……
呃,虽然你现在这副尊容不太像能哥俩的样子。”
它踱着方步,绕着铁桩又转了两圈,仔细检查了一番锁链和铁钩的牢固程度,确认血蝠绝无可能挣脱。
然后,它抬起一只前爪,爪尖泛起淡淡的黑白二色光芒,对着血蝠的眉心、双眼、口鼻、双耳等位置,凌空虚点数下。
“五感封禁,独留一耳一口。
以通人言,以闻天音,敕!”
随着它低喝,数道细若游丝的黑白之气没入血蝠对应窍穴。
血蝠身体微微一震,随即,他那双原本还残留着震惊、痛苦与迷茫的眼睛,瞬间失去了神采,变得空洞茫然,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翳。
他的耳朵也似乎失聪,对周遭一切声响再无反应。
唯有左耳和嘴巴,似乎并未被完全封死。
“好啦,这下你就只能听见本先锋的金玉良言,别的杂音一概免扰。”
黄战天满意地点点头,一屁股在血蝠面前的地上坐下,还跷起了二郎腿,姿态悠闲得仿佛不是在阴森地牢,而是在自家洞府喝茶。
它歪着头,打量着眼前这个失去大部分感知、形同朽木的囚徒。
琥珀色的眼睛里少了之前的戏谑与咋呼,多了几分难得的、近乎“促膝长谈”的认真。
“喂,小子!”
黄战天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寂静的密室中回荡,恰好能传入血蝠那唯一未被彻底封印的左耳。
“刚才陆姑娘……
哦,就是你们黄泉长老,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血蝠毫无反应,空洞的眼神直直望着前方虚无。
“她说,你早年是为救母,才被迫入了尸鬼门那腌臜地方。”
黄战天自顾自地说下去,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
“她说,你虽为阴九幽爪牙,却与蚀骨、痋婆那些以虐杀为乐、视人命如草芥的货色不同。
你手上虽也沾血,但多为敌对修士,且力求速决,少有牵连无辜,甚至……
还曾对遭瘟的村民施以援手。”
它注意到,当提到“救母”和“村民”时,血蝠那空洞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的涟漪荡了一下,虽然很快又归于死寂,但确实存在。
“所以说啊,小子!”
黄战天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用爪子托着下巴。
“现在看来,你倒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天生坏到流脓的货色嘛。
顶多……算是个愚忠的可怜虫。”
愚忠二字,它刻意加重了语气。
“阴九幽对你有知遇之恩,传你本事,甚至可能确实救了你母亲的命。
这份恩情,如山如岳,压在你心头,让你觉得此生都该为他卖命,为尸鬼门效死,对不对?”
黄战天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唏嘘。
“你觉得,除了这条路,你已经无路可走。
你的命,你的道,都系于尸鬼门,系于阴九幽一身。”
血蝠依旧沉默,如同石雕。
但黄战天敏锐地察觉到,他胸口的起伏,似乎比刚才略微明显了一丝。
“可是,小子,你有没有想过!”
黄战天忽然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仿佛要穿透血蝠空洞的眼睛,直视他深锁的灵魂。
“你这一辈子,难道就真的甘心,永远做阴九幽手里一把没有自我、只知道听从命令、沾满血腥的刀?
永远活在暗无天日的地底,执行那些见不得光、甚至违背你本心的任务?
永远背负着邪魔歪道的骂名,连你自己心底那点未曾泯灭的良知,都要日夜受其啃噬?”
它的声音渐渐提高,带着一种铿锵的力度。
“你的母亲若在天有灵,知道你为了报答那份恩情,将自己的人生活成这般模样!
双手染血,身陷囹圄,魂魄日夜不安!
她老人家,当真能心安吗?
她当年拼死生下你,盼你平安长大,难道是为了让你成为一个连自己都厌恶的、只知杀戮的工具?!”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血蝠那被冰封死寂的心湖深处炸响!
他那一直空洞茫然的眼眸,骤然剧烈收缩!
虽然很快又强行平复,但那一瞬间的震颤,却瞒不过一直紧盯着他的黄战天!
“我……我还有退路吗?”
一个嘶哑、干涩、仿佛锈铁摩擦般的声音,极其微弱地,从血蝠那唯一能动的嘴唇中,艰难地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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