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契瓶仙缘 第296章 蛟口夺路

水帘洞内，时间以更缓慢、更凝滞的节奏流淌。

郭宇的呼吸悠长而微弱，每一次吸气，洞内潮湿空气里蕴含的稀薄水灵之气便被引动，丝丝缕缕渗入他体内，混合着混沌仙力，修复着经脉的暗伤，滋养着新生的紫府。他不敢大肆吸收灵气，以免引起外界阵法或强者的感应，只能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点点雕琢、修补。

他的注意力，大半放在了洞外那头盘踞深潭的寒潭毒蛟身上。

这头地仙初期的妖兽，灵智已开，性情暴戾，领地意识极强。玄元宗弟子连日来的频繁骚扰，早已让它处于暴怒的边缘。它成了郭宇此刻最好的“天然屏障”和“预警系统”。

“要离开，这头毒蛟是关键。”郭宇心中盘算，“不能力敌，只能智取，最好能祸水东引，让它和玄元宗的追兵斗起来。”

他仔细观察毒蛟的活动规律，感知其气息起伏。同时，体内混沌仙力悄然运转，指尖凝聚出几缕极其细微、几乎不可察觉的混沌之气，开始小心翼翼地“加工”洞内那些蕴含着水灵之气的草药和荧光苔藓。

混沌之道，包罗万象，其中自然也包含了对草木精气的引导与转化。郭宇虽不专精丹道，但凭借对能量本质的洞察和混沌之力的特性，他要做的并非炼丹，而是提取、提纯这些低阶材料中的水灵精华，并融入一丝自身混沌气息，制作成几个简陋的诱饵。

过程缓慢，需要绝对的精细控制。足足花了两日功夫，他才得到了三颗龙眼大小、通体透明、内部有一丝灰色气流缓缓旋转的“水灵混沌珠”。珠子本身蕴含的能量不强，但那一丝混沌气息，对于灵智不低的妖兽而言，却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仿佛那是更高级、更本源的“食物”。

“希望有效。”郭宇将其中一颗珠子握在掌心，感受着其中微弱的波动。

时机选择在深夜。月隐星稀，山林间弥漫着浓重的湿气和淡淡的雾气，能见度极低，正是隐匿行动的好时机。更重要的是，根据几日观察，那毒蛟在子时前后，会有一段相对“慵懒”的时期，盘踞在深潭底部，气息收敛。

郭宇悄无声息地挪到洞口，透过水幕缝隙向外望去。深潭水面平静，只有瀑布冲击的水花。远处山林寂静，但偶尔还是有巡天镜的光华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天际。

他深吸一口气，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伤势恢复了约五成，混沌仙力恢复了小半，虽然远未到全盛，但已有一搏之力。

行动！

他首先弹出一颗“水灵混沌珠”，目标并非深潭，而是深潭上游约百丈外的一处乱石滩。珠子悄无声息地落在石缝中，内部的混沌气息被郭宇刻意引动，散发出一阵极其微弱、但穿透力极强的奇异波动。

这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深潭底部，那盘踞的毒蛟猛地睁开了猩红的竖瞳！它感应到了！那股奇异、诱人、仿佛能令它血脉微微悸动的气息！虽然微弱，但绝不会错！是某种天材地宝？还是……

毒蛟的暴戾与贪婪瞬间压过了谨慎。它巨大的身躯在潭底一摆，带起暗流汹涌，猛地向乱石滩方向游去！

就是现在！

在毒蛟被吸引离开深潭、注意力集中在乱石滩的瞬间，郭宇如同潜伏已久的猎豹，猛地从水帘洞中窜出！他并未直接冲向瀑布下游，而是沿着瀑布一侧陡峭湿滑的岩壁，手脚并用，向上攀爬！

他的目标，是瀑布顶端，那片更靠近上游、地形更加复杂、林木更加茂密的区域！他要反其道而行，不从下游突围，而是向上游、向玄元宗搜查相对不那么密集（因为靠近毒蛟老巢）的区域穿插！

混沌仙力在脚下形成微弱的吸附力，让他能在湿滑的岩壁上如履平地。同时，《幽骸净灵诀》全力运转，将自身气息完美收敛，融入瀑布的水汽、岩石的冷硬和夜色的阴影之中。

十丈，二十丈，五十丈……

攀爬迅速而无声。

然而，就在他即将抵达瀑布顶端、手指即将搭上边缘一块凸出岩石的刹那——

“咦？”

一声轻咦，带着一丝诧异和玩味，仿佛就在他耳边响起！

郭宇浑身汗毛倒竖！

一股冰冷刺骨、远超之前周长老的恐怖神念，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将他牢牢锁定！这神念之强，之凝练，仿佛实质，让他刚刚恢复的行动力瞬间僵直，连思维都仿佛要被冻结！

不是周长老！是更恐怖的存在！至少是地仙巅峰，甚至……天仙？！

怎么可能？！玄元宗为了抓他一个刚化神的小贼，竟然出动了这种层次的老怪物？！

“有趣的小虫子……功法很特别，隐匿手段也不错，难怪能躲这么久。”那声音继续响起，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俯视蝼蚁般的漠然，“可惜，你身上那股混乱驳杂、却又透着点本源意味的气息，在‘洞玄镜’下，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

洞玄镜？玄元宗的镇宗法宝之一？郭宇心中一片冰冷。他终于明白为何之前总觉得有双眼睛在冥冥中注视，原来对方早有更高明的手段，只是在等待，或者说……在观察？

“前辈……”郭宇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脑中疯狂思索对策。硬抗必死无疑，求饶更是笑话。

“束手就擒，说出你的功法来历，以及潜入药圃的目的，或可留你一缕残魂转世。”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并不急于动手，更像是在审视一件有趣的玩物。

郭宇沉默，体内混沌仙力却在暗中疯狂运转，冲击着那神念的禁锢，同时沟通混沌宝瓶和元尊。

“……天仙意念……借助了法宝之力……锁定的是你功法本源的气息……”元的意念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逃不掉了……除非……立刻散功自爆……或者……赌一把！”

“怎么赌？”郭宇神念急问。

“将你全部混沌之力……连同宝瓶积蓄的本源……瞬间注入那滴剩下的‘万年阴髓’……然后……扔向下方深潭……目标……毒蛟！”

元的意念带着决绝，“引爆阴髓和你的本源……制造极致的阴阳冲突爆炸……扰乱那片区域的一切法则和探测……趁那一瞬的混乱……我会燃烧最后的神魂之力……强行撕开一道微小的空间裂缝……送你进去……但落点……无法控制……生死……各安天命！”

燃烧神魂？郭宇心中一颤。元尊本就虚弱不堪，此举无疑雪上加霜，甚至有彻底消散的风险！

“没有时间犹豫了！”元厉喝。

郭宇眼中闪过一丝血色。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他道途未绝！

“好！赌了！”

电光石火之间，郭宇仿佛放弃了抵抗，脸上露出绝望之色，艰难地从怀中取出那个寒玉盒。

那天仙意念似乎微微一顿，以为他要交出东西。

就在这刹那的松懈——

郭宇眼中厉色爆闪，猛地打开玉盒，将最后一滴万年阴髓抓在手中！同时，丹田内混沌金丹疯狂旋转，混沌宝瓶虚影光芒大放，将所有储存的本源和郭宇自身刚刚恢复的混沌仙力，毫无保留地、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尽数注入那滴阴髓之中！

阴髓瞬间膨胀，颜色从漆黑变为一种诡异的灰黑，内部仿佛有混沌开辟、阴阳湮灭的恐怖景象！

“孽障敢尔！”那天仙意念终于察觉不对，怒喝一声，一只完全由纯净仙元构成的、遮天蔽日的晶莹巨手，自虚空中探出，狠狠抓向郭宇，要将他连同那滴危险的阴髓一同捏碎！

“给我爆！！！”

郭宇用尽全身力气，将那颗承载了他大半本源和万年阴髓的灰黑色“炸弹”，狠狠掷向下方的寒潭——那里，刚刚被诱饵吸引过去、正有些疑惑地寻找“宝物”的毒蛟，恰好抬起了头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晶莹巨手抓下。

灰黑“炸弹”坠落。

毒蛟茫然抬头。

然后——

轰！！！！！！！！！！！！！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爆炸发生了！

那不是简单的能量释放，而是极阴与混沌的湮灭，是本源法则的剧烈冲突！一个直径不过丈许、却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的混沌湮灭球，以毒蛟为中心骤然出现，然后猛地膨胀！

恐怖的能量乱流、空间褶皱、法则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向四面八方席卷！晶莹巨手首当其冲，被那湮灭之力瞬间侵蚀、消融了大半！下方寒潭的潭水在接触黑球的瞬间便汽化消失，毒蛟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庞大的身躯便如同沙雕般瓦解、湮灭！

爆炸中心的空间结构被彻底搅乱，形成了一个短暂的小型空间风暴！洞玄镜的探测被粗暴打断，那天仙的神念也受到了剧烈冲击！

就是这一刹那的混乱、隔绝与冲击！

“就是现在！走！！”

元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郭宇感觉丹田内混沌宝瓶虚影骤然燃烧起来，一股远超他理解范畴的、带着古老破灭气息的空间之力，从宝瓶深处爆发，强行在他身前撕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极不稳定的空间裂口！裂口对面，是更加狂暴混乱的虚空乱流！

郭宇毫不犹豫，用尽最后力气，纵身扑入那裂口之中！

“混账！！！”

身后传来那天仙暴怒到极致的厉喝，以及一道试图穿透空间风暴抓来的仙元匹练。但裂口在郭宇进入后便瞬间闭合，那道匹练只抓到了一片虚无。

噗！

进入空间裂口的瞬间，郭宇便再次喷出大量蕴含本命精元的鲜血，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他的身体被狂暴的虚空乱流裹挟，抛向未知的远方。混沌宝瓶虚影黯淡到了极致，几乎要消散。元的意念也彻底沉寂，仿佛从未存在过。

玄元宗，清虚药圃外山林。

爆炸的余波渐渐平息，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坑和一片狼藉。那天仙的身影显化在半空，是一个身着朴素道袍、面容古拙的老者，此刻脸色铁青，眼中怒火燃烧。

周长老等人匆匆赶来，看到现场景象，皆是骇然失色。

“太上长老！那贼子他……”

“跑了。”古拙老者，玄元宗太上长老之一，玄微子，冷冷吐出两个字，“引爆万年阴髓，混杂一种极其诡异的混沌本源之力，自毁道基，借助空间乱流遁走。好狠辣果决的小辈！”

“自毁道基？那他岂非必死无疑？”周长老问道。

“未必。”玄微子目光深邃，看向那渐渐平复却依旧残留着诡异波动的爆炸中心，“他的功法……很古怪。那混沌本源，层次极高，连洞玄镜都难以完全解析。此子若不死，必成大患。

传令下去，将此人画像、气息特征，通报北境各大仙域宗门，尤其是罗睺仙域那边。就说……疑似上古魔头传承者现世，窃取我宗重宝，凡提供线索或擒杀者，我玄元宗必有重谢！”

借刀杀人，釜底抽薪！玄微子要将郭宇彻底打成仙界公敌！

“是！”周长老心中一凛，躬身领命。

而此时的郭宇，早已不知被空间乱流抛到了何方。他如同一具破碎的玩偶，在虚无中沉浮，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