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并未带来希望,反而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白布,覆盖在“言晓”工作室的每一个角落。林晓晓在地板上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四肢被从地板缝隙渗上来的寒意浸得麻木,才撑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踉跄地站起来。眼泪已经流干了,只剩下一种空洞的疲惫,沉甸甸地坠在眼眶后面和心口。她走到卫生间,用冷水反复拍打脸颊,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圈红肿,眼神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一种令人心慌的平静。她不再去猜测顾言此刻在何处,与何人交谈,那些“细节”又是什么。当信任的基石被他自己亲手撬动,所有的猜测都变成了自我折磨的刑具。她选择了一种最笨拙的自我保护——关闭感受,停止期待。她坐回电脑前,打开了顾言提到的那个手游角色设定需求文档。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参考图,此刻在她眼中只是一堆需要完成的任务指令。她戴上耳机,播放着节奏激烈到足以掩盖一切思绪的摇滚乐,拿起压感笔,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聚焦在屏幕那片空白的画布上。线条,构图,色彩搭配……她像一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精准地执行着创作步骤,却唯独抽离了那份属于“林晓晓”的灵性与情感。
画出来的初稿,技术层面无可指摘,甚至因为过分遵循规范而显得格外“商业”,但却冰冷得像橱窗里的模特,缺乏灵魂。她看着屏幕上的角色,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就像她此刻看着自己和顾言的关系。中午,她点了一份外卖,味同嚼蜡地吃完。期间,手机屏幕亮起过几次,有社团群的消息,有妈妈发来的关心天气预报,唯独没有那个置顶联系人的任何信息。对话框的最后一句,依旧停留在昨天他离开前那句冰冷的“等我回来”。等?等来的是什么?她扯了扯嘴角,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不再去看。下午,她继续修改草稿,将甲方那些琐碎甚至有些矛盾的意见,一条条机械地执行。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遇到不确定的地方就下意识地喊“顾言,你来看看这个”,或者兴致勃勃地跟他讨论某个设计点是否有趣。她独自处理着所有问题,用一种近乎自虐的独立,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时间在压抑的沉默和专注的伪装修中缓慢流逝。当窗外的天色再次染上黄昏的暖橘色时,晓晓才惊觉一天即将过去。她保存好文件,关掉电脑,摘掉耳机。世界瞬间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安静。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厨房,那个往常此时应该开始飘出饭菜香气的地方,如今冰冷而空旷。她想起自己早上那个愚蠢的问题——“晚上回来吃饭吗?”。现在,答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她没有丝毫准备晚餐的念头。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酸奶,就是她的晚餐。她蜷回沙发里,抱着膝盖,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每一盏灯背后,或许都有一个温暖的故事,而属于她的这一盏,似乎正在迅速黯淡下去。
就在她以为今天就会在这种死寂中结束时,玄关处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她的心脏本能地漏跳了一拍,但随即又被她强行按压下去。她没有动,甚至没有改变蜷缩的姿势,只是目光淡淡地投向门口。顾言推门走了进来。他身上依旧穿着早上那件挺括的白色衬衫,但领带被扯得有些松垮,眉宇间带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刚从某个硝烟弥漫的战场归来般的沉重感。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看起来十分精致的、印着某高端甜品店Logo的纸袋。他看到蜷在沙发上的晓晓,脚步微微一顿,似乎对于她如此安静地待在原地有些意外。他换上拖鞋,走进来,将那个纸袋放在茶几上,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调整过的平静:“路过‘甜觅’,看到有你喜欢的栗子蛋糕,就买了一个。”他的语气试图自然,却掩盖不住底下的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栗子蛋糕,确实是晓晓的最爱。以往她开心或不开心时,顾言用这个小蛋糕哄她,几乎百试百灵。但此刻,这个曾经象征着甜蜜与安抚的礼物,却像是一记软绵绵的拳头,打在了冰冷的棉花上,没有任何回应。晓晓的目光在纸袋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移开了,重新望向窗外,声音平淡无波:“谢谢,我不饿。”顾言伸向纸袋、准备将蛋糕拿出来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她疏离的侧影,那种刻意维持的平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抿了抿唇,走到她对面的沙发坐下,试图寻找话题:“角色设定稿……画得怎么样了?有遇到什么问题吗?”“初稿画完了,发你邮箱了。甲方提的修改意见我也整理好了,没什么大问题。”晓晓的回答简洁、高效,公事公办,像下属对上级汇报工作,不带任何私人情绪。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这种彻底的、无声的疏远,比任何哭闹和质问都更让顾言感到心慌意乱。他宁愿她像昨天那样,带着泪光和愤怒质问他,至少那代表着她还在意,他们的关系还有温度。可现在,她仿佛在他周围筑起了一道透明的冰墙,他能看见她,却感觉不到她的温度,也触不到她分毫。空气再次凝固。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发出规律而刺耳的“滴答”声,敲打着两人之间巨大的沉默。顾言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放在膝上,这是一个准备谈正事的姿态。他的目光落在晓晓身上,试图捕捉她的视线,但晓晓始终固执地看着窗外。“晓晓,”他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沙哑了许多,“我今天……去见了我舅舅,贺叔也在场。”晓晓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但依旧没有回头。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微微掐进了手心。顾言继续说着,语速不快,像是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商业计划:“他们……提出了一个方案。如果我愿意回去,接受家族的安排,进入集团旗下的科技公司历练……他们可以动用资源,为‘言晓’工作室提供最顶级的推广渠道和项目机会。他们承诺,可以在三年内,让工作室达到我们靠自己可能十年都无法企及的行业高度。”他说完了,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窗外的霓虹灯光流转,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让他此刻的表情显得格外复杂难辨。有对未来的权衡,有现实的沉重,或许……还有一丝隐藏在疲惫深处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那种庞大资源和力量所吸引的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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