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的光阴缓慢流淌,窗外的景色从枝头新绿逐渐沉淀为浓郁的夏意。
雪烛的身体在大家无微不至的照料下,像一株被风暴摧折过的幼木,缓慢而艰难地萌发出了新的生机。
他已经能够从那张困了他太久的病床上起身,在房间内扶着墙壁缓慢地行走几步。
虽然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肌肉深层的酸痛和关节生涩的抗议,但双脚重新踏踏实实地踩在地面上的感觉,对他而言几乎是重生的恩赐。
这段时间里,产屋敷耀哉主公大人和天音夫人也时常来探望。
主公那总是蕴含着智慧与包容的目光中,对雪烛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珍重与后怕。
他没有再提日轮刀的事,雪烛知道,自己的日轮刀已经断了两把了,想必锻刀村的刀匠也很生气吧。
只不过,私下里,主公似乎委托了刀匠村的村长亲自动手,为他锻造新刃——
此刻,雪烛正坐在床沿,褪去了上身的病服,露出一段伤痕累累但正在愈合的身体轮廓。
右肩和手臂连接处的手术疤痕依旧狰狞,像暗色的藤蔓缠绕着肌肉。
珠世站在他身侧,带着医者特有的专注和一丝无法掩饰的紧张,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按压、活动着他的右臂,尤其是连接部位。
冰凉的指尖带着安抚的意味滑过肌肉和肌腱,感受着它们在重新建立联系后的韧性与限度。
阳光透过帘隙溜进来,落在她紧蹙的眉心和雪烛咬紧的牙关上。
“怎么样?活动到这个程度时,里面会疼吗?”珠世的询问放得很轻,仿佛声音大一点都会震痛他新生的组织。
雪烛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忍耐着那股深入骨缝的酸痛与牵扯感:“嘶…刚动起来会有点…像有很多小针扎。活动一会,适应了反而会轻松一些……”
他试着抬高一点手臂,肌肉群一阵紧绷的抗议让他动作顿住,苦笑道:“但也就到此为止了,稍微久一点就累得不行…里面会发木发酸,像灌了铅。”
长时间保持某种姿势或者用力过久,那种深沉的疲惫和异样的滞涩感就会如潮水般涌来,提醒着他这条手臂重获新生背后的巨大代价。
珠世心疼地望着他因忍耐而略显苍白的侧脸,那双经历过几百年沧桑、洞悉无数伤痛的眸子里,此刻竟清晰地倒映着水光。
那目光太专注、太柔软,饱含着超越医患关系的复杂情愫。
雪烛被这目光看得有些无措,他微微侧过头,对上她的视线,带着一丝困惑和不确定:“那个…珠世小姐?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
他总是觉得珠世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异样,那是一种混合着极度关切、温柔和…哀伤的复杂目光,没有恶意,却沉甸甸的,带着他无法完全理解的重量。
珠世像是突然被惊醒一般,仓促地移开了视线,手指也下意识地从他手臂上收回,拢进宽大的袖子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没…没什么…我走神了。”
她别过脸去,试图掩饰那一瞬间泄露的情绪。
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反而加深了雪烛的困惑。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树叶婆娑的微响。
沉默像无形的丝线,缠绕在两人之间。
雪烛仰起头,望着天花板上被阳光描摹出的斑驳光点,半晌,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这带着点尴尬的寂静:“珠世小姐…我能…问问您一个问题吗?”
珠世的身体似乎微微僵了一下,才轻轻回应:“您…请说。”
雪烛斟酌着词句,缓缓说道:“这段时间…一直有种感觉,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您对我…对我似乎格外关心。我不是说这不是好意,恰恰相反,我能感受到您倾注了远超职责的心血。但这种感觉…它有点不一样。不像是对待一个需要救治的伤员,也不像是朋友…有时候…”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冒昧,“…有时候,特别是您给我换药或者像刚才那样看着我的时候,我总觉得…那种眼神,很像…很像母亲在看儿子的眼神…”
话音刚落,如同平地惊雷。
珠世猛地转过头,瞳孔剧烈收缩,淡紫色的眸子第一次在雪烛面前清晰地显露出巨大的、难以掩饰的惊惶与伤痛!
她的嘴唇微张,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脸色瞬间褪尽血色,比雪烛的还要白上几分。
几百年积累的沉稳冷静,在这一刻被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冲击碾得粉碎。
“珠世小姐…?”雪烛被她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但看到那双眼里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痛苦和挣扎,心底的猜测似乎一下子被证实了,反而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坚定。
他放软了声音,带着无法言喻的感激和一丝探寻:“请您…告诉我吧。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条命…某种意义上也是您救活过来的,无论是什么,我都有权利知道真相,也有责任去理解这份恩情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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