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剑 第93章 芳菲

若曦静静凝视着他，秋水般的眼眸深处似有万千情绪流转。却又看不真切。良久，红唇轻启又合，最终化作一声幽叹：为何这般痴傻？我不在身边，你就不知好好照顾自己么？话音未落，晶莹的泪光已在眸中闪烁，看得人心尖发颤。

真涯子怔怔地凝视着若曦，喉头滚动，眼眶微红:我很好。真涯子轻声道，虽然看不见你的身影，听不见你的声音，但我的心能感受到你始终都在牵挂着我......若曦的泪水夺眶而出，突然别过脸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真涯子惊诧道。你以为这是何处？若曦反问。

真涯子惊觉四顾，漫山菊花正翻涌着金色浪涛。熟悉的香气缠绕在呼吸间，记忆却像隔着一层薄雾。他困惑地皱眉：似曾相识，却记不清何时来过。

若曦的指尖掠过花瓣：这是我们的梦境啊。若曦的声音飘渺如烟，我一直以为你早已忘却曾经的誓言。若你还记得，便会不自觉地寻到这里……

若曦继续道:我能感知你的存在，感受你依然炽热的情意，更能感受到你心跳的韵律。若曦将掌心贴在虚空，仿佛那里有座透明的墙，就像感受到潮汐的月亮，可我们终究......若曦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真涯子急切伸手，却只抓住一缕带着菊香的风。终究什么？真涯子急切追问。若曦没有回答，只是喃喃低语：你可还记得曾说过，纵使海水枯，就算天地也相连，你的手都会紧握着我的手？如今呢......她忧伤地望着满山盛开的菊花，突然问道：你可知这漫山菊花盛开在何时？你，可还记得吗？

真涯子连答数季，若曦只是摇头。最后一缕青烟升起，她的身影开始消散。盛开在那年我们相恋的季节啊……余音未绝，佳人已杳……

公子！一声呼唤刺破梦境，真涯子惊醒时已红了眼眶。回味着方才若曦眸中噙着的泪光，那比秋日的晨露更让人心碎。他怔怔望着眼前的如玉，方才惊觉那不过南柯一梦，低下头来，唯有枕边泪痕犹湿……

原来方才如玉轻叩门扉，而屋内却寂静无声。她心头一紧，莫非黄孝忠的幻魂烟余毒未清？这才推门而入，却只见真涯子正蜷缩着在床榻上痛苦呻吟。她才慌忙上前轻唤：公子，可是不适？

此刻真涯子恍惚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如玉含忧的秋水眸子。思绪却仍陷在方才的梦境里——若曦的身影挥之不去。良久，他才低叹一声......无碍。如玉，现下是何时辰了？亥时初刻。如玉指尖绞着衣角，唇瓣几度开合……

真涯子察觉异样：姑娘可是有话要说？如玉指尖微颤，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明日万灰洞之行……公子定要当心！那些灰族鼠辈最擅用丧心散......

区区鼠辈......

真涯子话音未落，温软掌心已覆上他的唇。两人俱是一怔，如玉触电般缩回手背过身去，耳尖绯红：我、我是说......千万谨慎！话未说完已羞红了耳根……

姑娘心意，在下谨记。真涯子郑重抱拳，忽又想起什么，今日姑娘为救我自损八根本命灵刺，喉头微哽：今日之恩......

住口！如玉猛然转身，急得跺脚，眸中水光潋滟，呼吸都乱了方寸。午后不是说好......不许再提恩情二字么？你、你......月光透过窗棂，将她轻颤的睫毛映成蝶翼，在脸颊投下细碎阴影。

真涯子静默无言，如玉轻叹一声道：公子福泽深厚，道法精妙。原想着明日再来拜访，又恐琐事缠身误了正事。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玉药瓶，指尖微颤着递到真涯子面前：这万毒辟易丹还请收下。明日万灰洞之行凶险难测，那常蟒二族更是阴毒狠辣，毒术诡谲，此药或可保你周全。以备不时之需……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真涯子，方才叮嘱你小心，可记在心上？

真涯子见如玉神色凝重，心知这必是白族秘传的灵药。少女眉宇间的关切之情，令他心头微暖。他郑重接过药瓶，深施一礼：姑娘厚赐，在下铭感五内……却见如玉仍驻足不前，纤指绞着衣角，欲言又止。真涯子看见她睫羽轻颤，月光在瓷白的脸上投下细碎阴影。

姑娘还有指教？真涯子话音未落，如玉突然抬眸，眼中闪过一丝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如玉突然攥住真涯子的袖口。眼中似有星河倾覆：白日里奶奶许你二当家之位，你为何断然回绝？她声音发紧，你可知那意味着什么？你可知这是多少修士求之不得的机缘？多少大妖苦修千年只为...

说到此处，她双颊绯红，语速越来越快，我白族千余载行医，在四界乃至于人间，所积攒的人脉、资源......玉指在空中划出急促的弧度，这些你都毫不在意么？

她忽然咬住唇线。真涯子望着石阶上破碎的月光，想起梵音幻境里若曦苍白的指尖。药瓶在掌心发烫，如玉的呼吸近在耳畔：我要听真话。

真涯子凝视着眼前温婉的如玉姑娘，那双清澈的眼眸里交织着异样的光彩，关切与忧虑在其中流转。这般情意绝非错觉，已无需言表。她絮絮叨叨的话语间，分明藏着少女的怦然心动。任谁都能看得出她已芳心暗许。然而真涯子心底的若曦，可他对若曦的执念，早已扎根成参天大树，又岂是时光流转、又岂是境遇变迁，又岂是旁人所能够撼动分毫的？

他攥紧衣袖，喉结微微滚动。他既不愿负人，亦不忍欺心。更不忍见纯善之人因自己受伤。若此刻沉默以对，亦或是含糊其辞，只怕会酿成两情相悦的错觉，只能造成更深的误会。即便是此刻让她觉得自己铁石心肠，辜负了她这份深情厚意。

也总好过一发不可收拾之后，那样只会伤的更彻底。待到不得不坦白若曦之事时，岂非更伤人心？更何况他们彼此都有救命之恩，若因此陷入情劫，反倒辜负了这份情谊。

思及此，他决意将拒绝当这白族二当家的缘由，及其与若曦之间的往事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