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剑 第401章 溯回

思绪翻涌间，水元突然想起逃脱的魔尊艾无言，心头猛然一紧。他至今记得那日在玄渊潭发现三脉镇渊之封印被破时的震惊，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难忘在那幽冥血海万骨大祭坛前，渡岳祖师亲口证实的场景。

回山途中，就在那水元与渡岳分别之际，终于问出了困扰多年的疑问：数年前，门中弟子真涯子在玄渊潭底误入两派秘境，竟阴差阳错发现了通往幽冥血海的密道。而据其描述，那道将他震飞的慈悲渡冲击波，竟与自己闭关时所见的如出一辙...

渡岳祖师亲口证实，当日确是他出手相救。他坦言道，即便素无往来，但见同道中人命悬一线也断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这年轻人情深义重，岂能坐视有情之人含冤而逝？如若这般至情至性之人若枉死于此，他于心何忍？此番相救，既是道义所在，亦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水元追问，当真涯子其后再陷险境之时，那另一道诡异的金色光柱将其震入梵音幻境，是否也是渡岳所为？渡岳却断然否认。他解释道:当时老衲正在玄渊潭底三千丈处——那里毗邻幽冥血海，自己正全力镇压魔物，根本无暇他顾。

那日老衲亲眼目睹艾无言携着第二只黄金竖瞳灵讙之瞳，远远便望见那孽障正踏着嚣张步伐自幽冥血海而来。危急关头，顾不得什么君子之道，就在那孽障得意忘形之际，老衲当即一记慈悲渡，将那孽障的头盖骨削了半边去！后来水元得知此事，虽说是偷袭，却赞此举光明磊落，实乃为芸芸众生除害之壮举。

当时水元劝慰渡岳祖师时，这位高僧虽面露愧色，却目光坚定，言语亦是掷地有声：佛心不灭，纵使手段龌龊亦无妨。为除祸患，即便背负那阴险骂名又如何？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言谈间，水元惊觉那道来自幽冥血海的卍字金光竟比渡岳的修为强横数倍——其罡劲远超老衲数倍不止。

细思之下，水元暗自揣度：这般强横的慈悲渡，普天之下除却空明老祖外恐怕再无第二人能施展。可渡岳斩钉截铁地否认：恩师早已往生极乐...话虽如此，他眼底闪过的希冀却出卖了他的内心——是啊，谁不希望那位为除魔坨而殒身的师尊仍在世间？虽然理智告诉他这断无可能，但当日那道熟悉的罡风，那式威震黄泉的佛家真言，分明与多年前空明老祖出手时如出一辙。

他何尝不愿相信师尊尚在人间？只是想到空明老祖为镇压魔坨已然殉道，这念想终究化作一声叹息。

记忆溯回当年，师尊道一子携水元与无名驰援般若寺时，曾亲眼见证过空明老祖的神威。那时梵音壁画龟裂之际，那凶煞之物仅露出一角竟引发黄泉倒灌，而正在只竖瞳刚刚探出头颅，在那千钧一发之时，但见空明老祖袖袍翻飞，一道慈悲渡灵光已骤然划破长空，卍字真言镇压万邪——那惊天动地的一幕，至今想来仍令人心驰神往。

目睹那道毁天灭地的黄金竖瞳时，道一子毫不犹豫地燃尽本命真元，九道天雷接连劈向邪物。他与空明老祖联手布下重重禁制，才将那邪物封入幻境。彼时水元站位较远，才侥幸躲过那邪光侵蚀，却眼睁睁看着其恩师道一子与无名师兄被邪光所打，一直其后神智渐失...

水元至今不愿承认，他们早已堕入魔道。宁愿想象他们正在云巅悟道，或于幽谷参玄——这千年古派无极宫，似乎永远逃不过那个可怕诅咒。自开山祖师以下，已有三任掌门遭魔功反噬，不是殒命于黄金竖瞳，便是被那邪物侵蚀，亦或是被那噬心厉咒所困。

水元此刻跪在祖师祠堂，想到历代掌门的宿命，除却两位未参与魔殿之战的先辈大能，其余或是横死，或是入魔，亦或癫狂……不禁忧心忡忡：若玄极门传承断绝，百年之后，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那上古魔文早有预言：即便残魂被镇压，魔坨仍有逆天邪术。魔尊艾无言的脱困便是明证！待其恢复修为，必将生灵涂炭。忽然记起无极老祖的警示：破解之法或许就藏在遗失的青铜卦签之中——当年老祖正是从中参悟出无上大道，可惜至今无人能参透克制那邪物反噬的奥秘……可那遗失多年的圣物，如今又在何方？

水元深知自己资质平平，远不及门中前辈的惊才绝艳，虽自认难及诸前辈大能之万一，但水元对玄极门道法的改良确实颇有建树，革新上可谓是独树一帜。此刻他正为破解千年玄门诅咒殚精竭虑，忽而灵光乍现——那记载着太乙神术的青铜卦签……殊不知，那失踪多年，一直被正魔两道中人所惦记的其余八卷卦签，此刻正在真涯子的衣襟内泛着幽光。

并非水元自夸，他确实将那九天雷法与九雷真诀揉作了一处，去芜存菁，创出了兼具大道至简与凌厉剑气之刚柔并济的全新功法。每当他苦思卦签下落时，脑海中便浮现出道一子的身影——这绝非偶然。在他心中，师尊对无名的偏袒早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纵使无名堕入魔道，即便他纵火叛逃仍百般回护，甚至要将镇派至宝一一相赠，水元每每想起此事便如鲠在喉。

道一子仍痴心等待，甚至准备将记载无上神术的青铜卦签相传。记忆溯流而上。少年时的中秋，他前往般若寺送贺帖，偶然听闻空明老祖提及神笔一诺的传说。那支通灵狼毫在那时，便已在他心底埋下了种子，他日日期盼师尊有朝一日能取出神笔，那支点石成金的狼毫笔，为他绘制绝世神兵。

这份期待从少年一直延续至青年，却始终未能如愿。以至于其后的时光里，每每梦见师尊道一子挥毫泼墨之际，潜意识中的他，都在殷殷期盼……那份憧憬从青葱岁月延续到鬓染霜华，终究成空。

此刻的水元回味着儿时的记忆，与那些早已蒙尘的希冀。竟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眼中闪过一丝阴郁。四十二岁那年的七夕仍历历在目——云梦师妹与无名争执后负气出走，就在她含泪离去之际，师尊非但没有责备无名，反而当众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