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剑 第360章 恻隐

明镜道人见真涯子软硬兼施的模样，不禁嗤笑出声，眉峰高高扬起：怎么？硬的不成便来软的么？你莫非忘了，我明镜向来软硬不吃？真涯子进退维谷，额角渗出的血珠顺着脸颊滑落，他直直望向师父，心中翻涌起万千思绪——这一路披荆斩棘不畏险阻才终于觅得取那神兵凤羽之法，岂料竟被恩师趁机所夺。

无论他是为那虚无缥缈的无极大道，还是为博妖女段欣欣一笑之欢颜，他本不愿深究。可这凤羽神剑不仅关乎若曦脱困梵音幻境的生机，更牵系着天下苍生之命运。若能与那古剑断桥合璧，何惧那蠢蠢欲动的九幽魔坨？

他取剑为若曦是情，为苍生是义；而师父呢？不过为私情所困，被贪欲所驱使，何曾顾及天下正道与这芸芸众生之安危？此刻他终于明白——愚忠不过为小义，救世方为大义。

纷乱的思绪如拨云见日，灵台骤然清明——他岂能因师徒情份而误了苍生大义？此刻他不再困于忠义两难，唯余一个信念:那凤羽神剑…他志在必得！

真涯子沉声道:师父，要如何…您才肯交出那凤羽？弟子万死不辞……明镜厉声打断：你住口！老夫若有凤羽，岂容你在此放肆？真涯子心头一震，事已至此，却未料到师父竟面不改色地矢口否认。

他眸光一寒：还望师父明言，莫等情分耗尽……孽障！话音未落，霎时雷光暴起，那九天雷火已挟着刺目电光直直劈下。真涯子瞳孔骤缩——为了那妖女段欣欣，师父竟真要取他性命！他竟不惜对嫡传弟子痛下杀手？剑锋划过长空，轰然巨响震彻云霄……

天地间风云骤变，但见烟尘翻滚如龙，青光乍现时霹雳裂空，雷蛇交织处，轰鸣如鼓；紫电纠缠间，玄雷震耳欲聋。黑雾弥漫处，腥风裹挟着死亡气息扑面而来——这对师徒激战正酣，直打得日月无光。

只见那飞沙走石间草木摧折，断壁残垣中瓦砾横飞……那明镜道人双目赤红如血，竟似癫狂入魔，挟夺命之威，招招式式皆欲取人性命，与先前那个言辞刻薄的酸腐道人简直判若两人！

真涯子心中骇然——师父的修为暴涨之速远超想象，竟在短短数年间突飞猛进至此！那些诡谲招式既非太乙神术，亦非玄极秘法，反倒透着说不出的阴邪之气。他因师徒情分处处留手，明镜却招招直取要害，凌厉攻势逼得他数次险象环生，那森冷剑气激得寒毛倒竖……

当剑锋贴着面门掠过之际，真涯子忽见明镜广袖翻卷如云，双掌似揽月摘星，骤然推出团腥臭黑雾——刹那间阴阳鱼纹在黑雾中扭曲盘旋，那雾中隐现森森白骨，那至阴至邪的煞气破空袭来！

真涯子闪避不及，被那团裹挟着白骨残肢的凶戾黑雾轰得踉跄后退，喉间涌上腥甜。他强压着逆血厉声喝问：这……这般邪功，岂是我玄极正道？

哈哈哈！明镜狂笑震天，袖中骤然迸射出青紫金褐四色光柱。这些光流在黑雾中急速盘旋融合，转眼便凝成实质。但见那明镜道人眉都不皱，未等真涯子反应，那毁灭性的力量已凌空轰然斩落——

烟尘散去后，那明镜瘫在血泊中剧烈颤抖。即便他颓然倒地，仍瞪着正在搀扶自己的徒弟，眼中交织着羞愤与惊愕：滚开！说着他狠狠地甩开真涯子搀扶的手，嘶声道：休要作态！要杀便杀！休想再提那凤羽神剑半个字！染血的黑袍下，那双曾经除魔卫道的手…正不受控制地痉挛着……

明镜道人那阴邪诡异的功法不知从何处习得——但此刻已无关紧要，就在那凶煞邪功骤然爆发的一刹那，只见七种玄极功法与邪异能量交织成毁灭洪流，直朝那真涯子面门猛然轰去。真涯子双镜护体，天罡罩迸发的瞬间，太乙神术中的无情斩更似银河倾泻，这一式刚猛无俦的掌劲却在触及明镜道人衣袂的刹那，被他以瞬移之术悄然化去。

然而即便那真涯子突然收招，化解了那致命的一击，却因明镜道人全力施为的杀招在真涯子收力瞬间形成诡异反噬。那凌厉罡风倒卷如龙，狂暴的反噬令明镜猝不及防，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倾尽全力的攻势竟会反弹回来，仓促间闪避不及，被自己的杀招重创倒地。

真涯子望着浑身浴血、抽搐不止的师父，心中翻涌着难言的苦涩，百感交集。取凤羽固然重要，但眼前这位毕竟是有授业之恩的师父。即便他罪孽深重，身为弟子又岂能以下犯上？万千思绪涌上心头，最终化作一声长叹——那柄被夺的凤羽在记忆里渐渐模糊，眼前只剩当年山门前，青衫道人向他伸出的那双手……

师父！弟子不孝......真涯子扑通跪地，声音哽咽着。他颤抖的双手正要上前为其疗伤救治，却见那明镜道人双目赤红，突然癫狂大笑，染血的白发在风中狂舞:逆徒！嘶哑的诅咒混着血沫喷溅而出，你可知这身修为本该……

真涯子沉默地承受着所有恶语，疗伤的真气依然平稳渡入明镜的经脉。他看见老人眼底盘踞的黑气，也看见二十年前那个为他挡下天劫的背影。

然而，这位往昔仙风道骨的师父，此刻竟如市井泼妇般破口大骂，字字诛心。

真涯子充耳不闻，只是掐诀结印，默默运起疗伤心法。他明白，此刻师父的神智已被邪功侵蚀，那些恶毒言语并非本意。修长的手指轻点穴位，真气如涓涓细流注入明镜体内。在这生死关头，师徒恩怨早已不重要，唯有那颗赤子之心依旧滚烫。

青石板渐渐被鲜血浸成暗色，真涯子的道袍下摆已染作红莲。明镜道人的咒骂声渐渐微弱，最终化作一声含混的呜咽。年轻的修士始终保持着跪姿，就像当年初入山门时，那个犯错后在雪地里长跪不起的倔强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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