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尸狗护法正巧瞥见佘勒堂主这二人比手画脚地正交谈着什么,待他凝神细看时,一眼便认出那魁梧壮汉正是护送夫人遗体归来之人。只见此人自午后痛饮至黄昏,连尽八坛烈酒已醉态毕现,双目空洞且神志恍惚。
此刻正目光涣散喃喃自语不知所云,尸狗心下一凛,猛然惊觉此人恐是那梦游之症发作,又见堂主怒意渐盛,他急忙拱手劝道:禀堂主,此人于本堂有恩,还望堂主念其功劳网开一面...
哦~?佘勒闻言眉峰一挑,没料到素来以铁面着称的首席护法的尸狗,竟然会替个醉汉求情。他饶有兴味地打趣道:本座离山这旬日,可有人来犯?尸狗与雀阴齐声应答:未有。可有异状?不曾。可生变故?那尸狗闻言眉峰一扬:堂主威震四方,宵小岂敢来我六道岗造次……
佘堂主声调骤扬:那这从何说起?
那雀阴护法见状,敏锐地指向阴六道:堂主且看此人举止...佘勒顺着她指尖望去,但见那汉子目光涣散,似醒非醒,眼神空洞的正如提线木偶一般,顿时恍然:竟是梦行之症?见这两位护法齐齐颔首,他忽觉脊背发凉,负手踱步间顿觉异样,猛然驻足转身:夫人何在?
二位护法长老闻言,瞬间面如土色。那雀阴额角更是沁出冷汗,声音发颤道:这…属下不敢妄言...佘勒心头剧震,一脚踹开那馨语轩雕花木门冲入内室——熟悉的幽香扑面而来,薰衣草混着檀香的气息仍在,妆台锦被一如往昔,焦急地扫视目光却见闺阁空空如也,物件摆设整齐如昨,却唯独不见伊人踪影。
当他铁青着脸踏出房门,雀阴那泛红的眼眶让他如坠冰窟…更印证了不祥之预感。这位素来沉稳的三长老,此刻竟死死攥着袖口,指节已然发白——这反常的神态举止,让佘勒紧捏门框的手微微发颤。
从青梅竹马到共创摄魄堂,从忍辱负重到今日之盛况,雀阴见证了佘勒卧薪尝胆的岁月,也共享了他如今的荣光。这雀阴始终都是佘勒最忠实且亲密的追随者之一。
可此刻,这位红颜知己却要亲口道出最残酷的真相——只见那佘勒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颤抖着抓住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侥幸逼问道:三儿!你来说...你嫂夫人她...她到底是怎么了!……啊?那颤抖的声线从最初的试探陡然拔高,最终化作撕心裂肺的吼叫…到最后,已是声嘶力竭。
方才那汉子的疯言疯语像条毒蛇一般,骤然钻进心里,佘勒虽不愿相信,可胸腔里翻涌的绞痛,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他的心。他隐约预感到什么,却不敢深想。但明明白白地提醒着——他正在失去生命中最珍贵的人。
雀阴睫毛上悬着的泪珠在月光下闪烁,终于坠落时,在冷清的夜色中砸出回响,彻底击碎了夜的寂静:嫂夫人...遇害了...
什么?!佘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碎的哭腔。一团火似的心,在这一瞬间支离破碎,仿佛被人掐住了咽喉。尸狗急忙上前:堂主节哀,夫人尚未入土...刚要继续劝慰,却在这话音未落之际,便被那突然暴起的佘勒一把揪住衣领:放屁!你这厮才该入土!却见那尸狗扑通跪地,浑浊的老泪纵横间,噼里啪啦地砸在地面之上:堂主哇!敌人们此刻…正等着看您方寸大乱啊!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多年的刀头舔血练就的冷静,本能地占据上风,警觉瞬间苏醒。可那颗心仍在惊涛骇浪中沉浮——悲伤、愤怒、恐惧拧成绞索,勒得他喘不过气。众人只见他们的堂主踉跄间几欲跌倒,麻木的脸颊浮现着凄苦的同时,却又流露着哀痛中的暴怒,活像一具被撕扯着的提线木偶…
汹涌的悲恸仍撕扯着佘勒的神智。他时而需要搀扶才能迈步,时而又甩开众人独行。数十名亲随默默垂泪,却无人敢再去安慰哪怕半声……
通往冰窖的路从未如此漫长,仿佛它没有尽头。数十亲随默默垂泪,而佘勒眼中只有一片死寂的荒原。当那扇寒气森森的铁门开启时,所有人都止步了——里面躺着的,是连地狱恶鬼都不忍直视的惨状。
正因那景象太过于惨烈,以至于对那些惨死暴毙而亡者司空见惯的佘勒,都要为之胆寒…却见那佘勒独自走近那朱馨遗体,眼中的恍惚渐渐化作了滔天怒火。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堂主,只是一个痛失挚爱的普通人……
冰窖深处突然爆发出震天怒吼,紧接着凄厉的哭嚎声如惊雷般炸响。那声音撕心裂肺,那声音凄厉得让人心头发颤,那声音…令人闻之肝肠寸断。继而,那哭喊声、咒骂声、耳光声此起彼伏,与器物碎裂声交织成一片,其中夹杂着清脆的掌掴声,渐渐化作了血肉模糊的闷响。
这场歇斯底里的宣泄,如同潮水般三起三落,惨烈的声浪停了又起,想必那位悲痛欲绝的佘堂主已在极度的痛苦中几度昏厥。
三个时辰后……
子夜交替时分,冰窖底部终于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每一声都似重锤砸在人们心头。脚步声越来越近…当那个身影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披散的头发下是一张肿胀变形的脸,紫黑色的血痂布满裂纹,眼眶残留着血泪,几乎辨认不出原本模样。那双紧握的拳头冒着寒气,仿佛已经与寒冰融为一体。怕是已在寒冰上捶打太久,已然冻得僵硬。
若不是佘堂主出声,守候多时的弟子们几乎认不出他来。嘶哑的声音传来——众弟兄先回去歇息。他的声音异常平静:老大、老三随我来。那佘堂主说罢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尸狗和雀阴两位护法旋即跟上,虽紧紧相随,却始终保持着一人行走空隙的距离——那是朱馨生前,与这三人历经数百年所形成的步履间的记忆和默契。
众人望着三道渐渐消失在通往总堂山路上的背影,弟子们既震惊于这份反常的平静,更感受到那压抑在表象之下、其中蕴含的滔天恨意,和即将爆发的滔天怒火。那平静背后,分明涌动着倾山倒海的愤怒,那是比任何嘶吼都更可怕的仇恨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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