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佘勒正疯狂盘算暗自得意之际,殊不知百丈之外,那云阳首徒天行健已暗中尾随多时。眼见佘勒与毒青古如无头苍蝇般东奔西走,在险些被绕晕之际,最终竟连那毒老鬼都被他绕得晕头转向先一步跟丢了。
天行健暗自揣度:佘勒此举,莫非是要借肥桦制衡正道诸派?同时更是以那肥桦为饵,维系魔教各派间的微妙平衡?若真如此,自己报仇之事怕是要横生枝节,需从长计议。据真涯子所言,佘勒虽声称知晓肥桦下落,却始终未能证实。或许这老东西根本不知其行踪,又或是肥桦败退后隐匿他处,令佘勒遍寻不着只得作罢。
但转念又想:肥桦这等奸诈之徒,若当真畏罪潜逃,此刻强求反而不智。以那奸贼睚眦必报的性子,日后必会再度兴风作浪,迟早会露出马脚。届时闻风而动,除之未晚。既然佘勒暂无意追杀,跟着他也是徒劳,倒不如以静制动。报仇雪恨,不争这一朝一夕…
思及此处,天行健身形一顿,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秋月浩渺,树影摇曳。寂寥难耐,日月如梭,愁绪难消,亟待小酌。酒未入喉泪先流,岁月无声催人老,暮雨骤打芭蕉,更添几分寂寥。却怕暮鼓惊残梦,酒也虚度,泪也虚度;唯恐晨钟过早鸣,暮雨萧萧,人亦萧萧。奈何无端,因沧波似梦,烟雨江南,无卿何欢?
佘勒踽踽独行,忽而夜雨飘零,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被自己盛怒之下掌掴而负气出走的朱馨。
漫步于此,仰望苍穹飘飘洒洒细密的夜雨,使其触景生情,蓦地忆起昔年与朱馨初次相遇时的场景——不正是这江南烟雨蒙蒙,二人执手,相约共度一生的吗?秋雨清辉漫洒,梧桐树影摇曳。独坐岗前,更觉流光飞逝,烟雨江南虽好,无你相伴,终是枉然。
他蓦然抬头,六道岗的灯火跃入眼帘——那是他与朱馨白手起家创下的基业…
或许在这压抑多年的岁月里,不被理解的佘勒,其心底始终藏着对朱馨的爱意。纵使怨她所作所为,但那份深情却从未消减半分。然而,这世间情爱往往如此,盛怒之时恨不得永不相见,无论是非对错,当你愤怒至极,便非离开她不可,否则便会气绝身亡…
但当你真的做出决定,待尘埃落定之际,才惊觉已物是人非——真正分离之后,才知悔之晚矣。
此刻的佘勒便是如此——只见他抬头远望,瞥见灯火阑珊处,正是自己与朱馨共同拼搏并亲手创立的六道岗。这份基业从建立初期历经之艰辛,直到苦心经营数年,终能在江湖站稳脚跟。
不仅如此,如今终究能够在江湖上扬眉吐气了!休说立于那不败之地,只要能够稳住脚跟,就算是赢了!正自欣慰之际,心口却蓦地一紧…没来由的一阵绞痛,令佘勒收回远眺的目光,心中暗骂:这妇人就是矫情!我未将她那可恶的肥猪姘头赶尽杀绝,她倒是像那头肥猪一样,躲着不见我了?!遂狠狠啐道:有种这辈子你就别回来!我呸!
可转念间,这位昔年素来惧内的大堂主又忧心忡忡道:天寒地冻的,这傻婆娘连件厚衣裳都没带...他裹紧斗篷往山门走去,盘算着应立即派弟子四处寻找。
山门前,守山弟子见堂主回山皆齐声行礼,可佘勒点头急行间,却猛然顿住,见弟子们俯身行礼却迟迟不起。佘勒心头猛然一震,这熟悉的场景,分明是当年朱馨在时的规矩——多年前,弟子们总要等着师娘示意才敢有所动作。
佘勒转身时,正撞见那矮个子满脸惶惑的模样呆立原地。他微微偏过头,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这不是老骡子么?你师娘何时回的山?却见那老骡子瞳孔紧缩,睫毛颤个不停,那副惊恐万状的神情,竟与多年前如出一辙——那时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骡子,见到师娘便是这般的战战兢兢。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佘勒摇头轻叹,转而问一旁的弟子道:你师娘…她...回来了?声音不觉发颤。当得到了肯定答复时,那佘勒头都未回,步履从容地直接朝馨语轩走去。岁月如梭,早已磨平了棱角,此刻他心中对朱馨哪还有半分的怨恨?
那些积怨早已随风而逝。大半生光阴流转,只要她平安喜乐,笑靥如初,便是最好的结局。人生在世,与其强求他人改变,不如调整自己的心境……纵然…她曾对不住自己……
往日的温馨与愧疚,以及那多年的暖意与酸楚同时涌上心头。雨丝沾湿了他的衣襟,也模糊了视线。这一刻,叱咤江湖一时的佘堂主终于明白,所谓的江湖霸业,终究抵不过那个总让他又气又疼的人。雨幕中,他大步迈向总堂朱馨的馨语轩方向,衣袂翻飞间,几滴雨水混着温热划过脸颊……
旧情如陈酿,愈久愈醇。难断的情丝,何必执着地计较过往?纵有万般的怒火,又怎能抹去心底的牵挂?既放不下,又何必故作疏离?途经书房时,他忽然想起那件漠北新贡的貂裘大氅。初冬寒意渐浓,正好给归来的夫人添件衣裳御寒。他将大氅搭在臂弯,不自觉地哼起年少时常与朱馨对唱的小调,曲调缠绵,一时,竟恍如昨日…
第四次叩门时,屋内依旧寂静。这本是他们夫妻间多年心照不宣的默契:前三声不应,若是当真不在权且不提;如若是赌气,亦或是刻意的回避…但第四声必定会有所回应——或叫滚进去,或令其滚远点……
只是这三年来他修为精进,脾气却愈发暴躁,暴戾之气让他总是破门而入,早将这温柔约定抛诸脑后。今日重拾旧习,却格外的耐心,倒像是回到了从前那个懂得克制的自己。
馨馨——他轻唤着,声音里浸满经年沉淀的思念。当年种种涌上心头,那些怨怼早已化作此刻无尽的悔意。若时光能倒流,他定不会让那一顶顶无所谓的帽子成为两人永远的隔阂…
馨馨…深情的呼唤在长廊里久久回荡。这佘大堂主没有等到熟悉的回应,回应他的不再是温言软语,而是一阵窸窣响动,和突如其来的一个粗犷声音:她死了...
佘勒肩头猛地一颤,转头赫然撞见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正倚在廊柱边。那人满脸络腮胡,赤膊穿着祥云裤,足蹬虎皮流金靴点踏着青砖。其络腮胡间还沾着酒渍,嘴里正嚼着什么东西含糊不清地说着话:馨馨死了......
那醉汉含糊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佘勒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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