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剑 第329章 重逢

酒坛倾斜，琥珀色的花雕酒只斟出半碗。店小二如一阵风般旋来，双臂各夹一坛新酒：客官您的酒...话音未落，人已转向二楼西北角。真涯子循声望去，穿过喧闹的人群，七八张桌子外，一道孤寂的背影与周遭喧闹格格不入。对饮的、畅谈的、说笑的、**的，都衬得那人愈发落寞。

那人灰衣劲装，腰背笔挺，桌上横着一柄长剑。虽看不见正面，但从他端坐的姿势便知是个练家子——双腿微分，一手成拳抵腿，一手扶案。真涯子注意到他面前也摆着招牌小酥鱼，只是被身形挡住大半。

与周围推杯换盏的食客不同，那人独坐一隅。灰色劲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姿，腰背笔挺，桌上横着一柄长剑。他坐姿端正却不失潇洒，但从他端坐的姿势便知是个练家子——双腿微分，左手虚握成拳轻搭膝上，右手扶案。真涯子注意到他面前也摆着招牌小酥鱼，只是被身形挡住大半。

真涯子会意一笑：这定是店家招待外乡人的特色小菜。环顾四周，本地口音的食客桌上确实不见这四碟开胃菜。只见那人将小酥鱼送入口中，却不见丝毫表情变化。正当真涯子暗自揣度此人是否口味刁钻挑剔时，对方肩膀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这个细微动作让真涯子莫名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扬起，竟露出欣慰的笑容。真涯子紧绷的面容顿时舒展，仿佛那道小酥鱼出自他手，此刻终于得到了食客的认可一般。

那人仰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酒碗重重落在桌上时，竟与真涯子方才如出一辙地赞道：好酒！说罢又连饮数碗。真涯子见此人如此豪爽，心中暗喜遇着同道中人，顿生惺惺相惜之意。正欲上前结识，却因正魔之别的顾虑而迟疑。只得按捺住结交的冲动，他暗自思量：且先看看此人来历再说。

他一边斟酒，一边用余光打量着那人。只见对方单手提起酒坛，仰头便灌，喉结滚动间，转眼间坛中花雕便已见底。小二！上酒！这声吆喝令真涯子心头一震，那熟悉的嗓音让他一时恍惚，直到店小二的应答声才回过神来。

不知怎地，他竟也抱起一坛新启封的花雕，鬼使神差地朝那背影走去。行至丈许开外，那人似有所觉，手中酒碗忽地停在半空，片刻后才缓缓放下。就在真涯子隔着方桌站定时，对方猛然起身！

转身的刹那，四目相对。岁月如烟云般在眼前流转，经年的离愁别绪在此刻皆化作了无言。二人同时惊呼：你！酒肆众人闻声侧目，只见一个目瞪口呆，一个怀抱酒坛满手油光。

这画面惹得邻座貌似文士一般模样之人对着女伴耳语道：瞧那粗鄙模样，竟用手抓食。女子掩唇轻笑：当心他赏你一坛子…说罢抚了抚鬓角，眉眼间尽是自得。文士整了整衣襟，轻蔑道：人分三六九等，这等粗鄙之徒......话音未落，已殷勤地为女伴布菜。女子娇嗔着推开红烧肉：油腻得很呢~却还是张开了樱桃小口，眼中却盈满了得意之色。

酒馆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两人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姿势，眼神交汇处似有千言万语，却又默契地保持着沉默。邻桌的食客们交头接耳，不时投来异样的目光。有人窃窃私语，有人低声揣测到：这两个怪人，莫不是喝多了？

都瞎嚷嚷什么？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突然拍案而起，酒气熏天地嚷道，这不明摆着吗？两个穷酸书生抢酒喝呢嘛！他晃了晃油光发亮的猪肘子，粗短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油腻的弧线，瞧那抱酒坛的小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准在琢磨怎么把酒抢回来...嗝...

你们懂什么…随着又一声响亮的饱嗝后，他心满意足地瘫回座位，众人见状纷纷噤声，谁也不敢招惹这个满身酒气的凶神。转眼间，看热闹的食客便作鸟兽散，只留下那对沉默的故人。

真涯子抱着酒坛，耳畔飘过各种闲言碎语和荒唐的议论。他嘴角微扬，却掩不住眼底的落寞。忽然，他注意到师兄鬓角新添的银丝，心头猛地一颤。天行健同样红了眼眶，沙哑的嗓音里带着颤抖：久违了......

这一声轻唤，让真涯子鼻尖发酸：师兄...别来无恙？

天行健怔了怔，忽然展颜一笑:傻站着作甚？他眼底的阴霾一扫而空，仿佛春冰乍破，莫非要我请你坐下？

话音刚落，轻轻的一拳已砸在了师弟肩上，这一拳，打散了久别重逢的酸楚。真涯子闻言，眉间的郁结顿时舒展。他将酒坛轻轻搁在桌上，郑重地抱拳行礼：真涯子见过天行健师兄！

他的手掌轻轻搭在了真涯子的肩头，那份温度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两人相视一笑，连日来的郁结顿时消散。久别重逢的喜悦中夹杂着难言的酸楚，在天行健落座后，真涯子随即坐在了对面。二人的默契让客套显得多余。几句简短的叙旧便道尽这数月沧桑，简略交换近况后，他们不约而同环视着酒肆。

发现座中多是本地熟客，便唤来小二收拾刚空出的静室。那伙计手脚麻利，很快收拾出最里侧名为心语的雅间。抱着酒坛引路时，二人隐约可见前一对客人离去的背影。

推门便嗅到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我与天行健相视诧异，小二见状笑道：这间专为江湖知己与情深缘浅的眷侣所设，方才离去的才子佳人，正是最后一聚。说着指向窗边香炉：每间静室都配有特制熏香，与室内意境相得益彰。

二人目光被墙上连幅字画吸引——烟雨江南里，有别离的执手，有桥畔的夜泊，或见离人折柳相送，或遇故人桥头重逢，有雨阁对酌之景，有朦胧烟雨低头赏荷……直到小二第四次轻唤，真涯子才回神，却见天行健仍凝望着画作，仿佛穿越时光长河，回到了往昔。

点完酒菜后，小二轻掩房门离去，楼下传来渐远的脚步声与洪亮的报菜声：干锅鸭头、蒜蓉虾、酱牛肉、红烧排骨各一份——真涯子随意坐下，望着对面出神的天行健，他目光悠远，那专注的侧脸分明在追忆着某个烟雨朦胧的旧梦，正与那些铭心刻骨的往事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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