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剑 第267章 火莲

真涯子沉声道：即便此处没有那魔头布下的结界，梵音幻境的禁制屏障也会将你阻隔在外。

方才的冲动之下，让这位一向果决的真涯子恨不能立刻便闯入梵音幻境，当面质问那疯魔之人是否就是无名。若不是便罢；若真是他，定要问个前因后果水落石出，以解开云梦数百年的心结。待她了却夙愿，便可施法超度其魂魄，助她脱离这无边苦海。纵使这缕地魂无法轮回，至少也能设法引渡至莲台获得解脱。

真涯子凝神静气，手中掐诀施展太乙神术九幽引魂诀，在幽深潭底搜寻着镇压艾无言的所在。他思忖着若将云梦独留于此，恐会再遭那魔头折磨。故而断不能再留下云梦独自面对那孽畜，此来正是为彻底了结这段恩怨。然而见引魂诀毫无反应，如石沉大海，竟未有丝毫的回应。随即他又接连布下了至灵法阵探查阵眼，誓要揪出那孽畜艾无言决一死战，否则怎能安心离去？

可任凭他施展诸般道术秘法，终寻不到那魔头半点踪迹，仿佛玄渊潭从未镇压过此人一般。后在云梦再三的柔声相告下，真涯子才终信那魔头已隐匿多时，许久未曾现身，不知此刻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可据掌门水元所言，那魔尊艾无言分明镇压在三脉镇渊巨鼎之下……真涯子正欲施展穿梭之法带云梦离开，却听她道出一个惊人真相：观你所用法诀，正是我三百年来都未能参透的秘术。你初学乍练，又怎能成功？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这半卷秘术本就是她的，连她都不得其门而入，更何谈将其掌握？他初学乍练又如何能施展？

真涯子身形微滞，手中法诀骤然散去。他倏然抬头，眼中迸出灼人的急切：云梦，八年前你究竟如何脱出这玄渊寒潭？ 那潭底至断桥的距离......话音未落，云梦的指尖已绞紧了衣袖：全赖那魔头于一甲子轮回的至阴时刻破禁之时，潭底结界现出一线裂隙......见对方仍蹙眉不解，她忽然抬眸：除非动用阴玉火莲——

阴玉火莲？真涯子瞳孔骤缩，呼吸为之一滞:那不是你的本命法宝？寒潭幽光映得云梦眉间火莲纹忽明忽暗，她抚过心口微光：正是…三百年来，我始终跨不过那玉虚境的门槛，有些境界，并不是苦修便能至的…

玄渊潭的阴风卷起她未尽的话语，在石壁上撞出细碎回响……

三百载寒暑在云梦眸中流转成星河，又碎作尘烟：太虚境...终究是镜花水月。她垂首时，发间玉簪碰出清越哀音。真涯子突然攥住她颤抖的手腕：若你都自认天资不足，这世间还有谁能…

若连你都...真涯子喉头发紧。潭底的玄冰在他们脚下裂开细纹，云梦忽然望进他眼底。这个曾为她挡下那魔头业火焚身之苦的男子，此刻眼中映着她从未示人的脆弱。

不一样的…云梦忽然仰首——潭底幽光在她眼中凝成两簇跳动的火焰。真涯子怔住了，那目光似要将他魂魄都烙上印记。阴玉火莲的微光在他们相触的肌肤间游走，映出云梦唇畔决绝的弧度。

赤莲幽香蓦然浓烈，云梦欺身上前。真涯子只觉耳畔掠过温软触感，当温热的吐息拂过耳际，真涯子听见道心再一次的在胸腔里发出裂帛之声。云梦的唇齿间泄出古老咒言，当这段心诀化作星河流入他灵台的刹那。潭水倒悬中，无数莲影自虚空绽放，将相贴的身影裹进璀璨的光茧。

他看见云梦睫羽上未落的晶莹——那分明是三百年来，她第一次卸下所有骄傲。

云梦指尖轻颤，胸前忽现一抹赤色流光。那阴玉火莲自她心口处缓缓升起，莲瓣舒展间迸发出灼目霞光，万千莲影在虚空中交织缠绕，将此八瓣赤色金莲定格在了真涯子眼前。

但见那赤红莲华在虚空中流转，万千幻影交织成绚烂的光幕。她声音如风中絮语，轻得像是叹息，这法诀...你定要牢记...她苍白的唇瓣微微开合，若我...这便留给你作个念想。

真涯子瞳孔骤缩间。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赤芒刺痛了他的双眼——三百年来，正是这朵火莲在无数个暗夜里为云梦撑起最后屏障。此刻它悬在咫尺之间，莲瓣开合间吞吐的灵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灼人。

他目光在法宝与云梦之间反复游移。这件伴她三百年的护身至宝，曾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护住她元神不散。此刻却要亲手交出？喉间蓦地涌上腥甜，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收回去！救若曦固然刻骨铭心，可怎能以云梦残魂为代价？

胡闹！他终是声音发颤地脱口而出道:没了它你将如何...话未说完便哽住了。冰凉的泪划过脸颊，他突然看清了云梦眼底的决绝。那不仅是赴死的勇气，更是跨越千年的释然。

三百年太长了——云梦抚过颤动的莲瓣，火光在她苍白的指间跳跃，守着残缺的魂魄，看着转世的身躯受苦...这样的长生，你要我继续背负多久？她忽然轻笑，那夜听你讲完若曦的事，我才明白——千年轮回都留不住一个拥抱，长生不过是更长的刑期。

此刻她眼底映着流转的莲火，抬手轻点颤动的莲心，三百载温养的精魄在此刻绽放最艳烈的光华，就让这缕残魂...最后护你们一程。

真涯子踉跄着后退，那些被泪水泡胀的往事突然翻涌——青锋呼喊的回响，轮回转世前最后一幕撕心裂肺的诀别，还有这三日来诉说的每句忏悔。原来最痛的从来不是魂飞魄散，而是看着所爱之人带着记忆在轮回里反复溺毙。

真涯子终是别过脸去，却听见泪水砸在青石上的轻响。每一滴都像落在心头，漾开深秋般的凉意。

你看...云梦的指尖穿过莲焰，三百年的守护灵光正丝丝缕缕渗入真涯子衣襟，当年你替我挡下那魔头释放出的九幽业火时，说过什么？漫天莲影突然凝成往生咒印，真涯子终于看清她眼底那片破碎的星空——那里盛着远比忘川更深的温柔。

青锋当年没能护住的，现在，全然交给你——话音刚落，却见那火莲突然大放光明，将云梦的身影映得更加的透明，就让这朵莲花...最后成全一次相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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