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剑 第233章 如麻

为何无极老祖会将开启凤羽法阵的玉钥，托付给魑远山这等狂徒、厌媚鬼王之流，以及那魔王傲寒之辈？更令他震惊和不解的是那夏百画。此人犹如迷雾一般，所作那幅《鸾凤栖林图》不仅预示了他的行程与未来困境，更预兆着未至的劫数。如此暗藏诸天玄机，这般未卜先知之能，究竟是天赋异禀的相术，还是借画作暗喻天机？

一个画师如何能洞悉天机？若说是巧合，未免太过于精准；世间又怎会有如此严丝合缝的偶然？若说是宿命，又难解其中玄奥。种种谜团如铁铸般真实，却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思绪又飘向般若寺的妙音阁。当年初见那若曦之时便心生悸动，以至于情根深种。却不知她竟是自己三世之姻缘，那方梵音壁画寒如玄冰，五载触碰间，时而现飞天幻影，时而化作狰狞异象。那些扭曲的时空影像，令他神思恍惚间，神智几近崩溃。如今想来，莫非这一切皆是天意？此间种种皆是那宿命的牵引，所必须经历的劫数？

记忆如潮水般漫上心头，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既荒诞又真实。仿佛命运早已编织好无形的丝线。当思绪飘回八年前那日，忽然定格在二人初遇之时的那个瞬间——

真涯子的剑锋与少女的刃尖在空中交错，四目相对的刹那，恍若隔世的重逢。那一眼，穿透了千年光阴；那一眼，让无数晨昏的等待都有了意义。随着他们二人的短暂凝视，那千年时光，恍若被瞬间压缩成一道电光……

少女转身时衣袂翻飞的弧度，与叹息时睫毛轻颤的弯度，都带着穿越轮回的熟悉，都像是前世便刻在灵魂里的印记。她眼眸中流转的星光，仿佛能照见轮回尽头。真涯子知道，就在那剑刃相击的刹那，自己的心已永远系在了她若曦的身上。

千年的等待，在目光相接的瞬间凝结成了永恒。正是那惊鸿一瞥，让真涯子彻底沦陷——尽管八年前玄渊潭断龙石坠落时，那柄自百草轩突然飞出的银刀与古剑相击而引发的天魔共鸣，早已昭示了不同寻常。

当年的异象仍历历在目：断龙石坠落的轰鸣中，那柄突然飞出的银刀与古剑残片竟完美契合，引发的天魔共鸣震得百里修士真气逆流。

起初真涯子也曾困惑不解，那令方圆百里修士丹田刺痛的异象，莫非真如那孽畜魔尊所言，是其兵解时散落于人间的一缕元神血脉，与其魔法加持过的古剑相通所至？

荒谬！若曦分明是受那孽畜艾无言之妖法操控，与所谓的血脉何干？直到历经轮回幻境千年洗礼，真相才如拨云见日——若曦体内流淌的，分明是云梦仙子三百年前自戕时，以赎魂咒才得保住并得以进入轮回转世的那缕命魂。

是谓:天魂归星，地魂守茔，命魂入冥。也唯有这缕地魂辗转轮回，化作若曦模样。而艾无言那孽畜，至今仍在折磨着云梦仙子残存的那缕地魂！

记忆里突然响起师尊明镜于八年前的嘶吼：快快毁掉那具肉身！当年三派掌门围剿那孽畜艾无言时，在其最后爆体的瞬间，的确有一道玄阴气息混在血雨中坠入幽冥——那正是众人未能察觉的，云梦自救的那缕命魂！

真涯子心头蓦地刺痛——师尊当年举起照妖镜之时，可曾依稀记得那位被其逼入绝境的仙子，也曾对他明镜流露出芳心暗许？

然而，当八年前师尊明镜声色俱厉地高呼着快快毁掉那具肉身之时，可曾考虑过那与云梦仙子面容一般无二的药铺少女，是否与那因他的「无心之举」而最终选择自戕的云梦仙子存在着某种关联呢？竟能如此果断且没有丝毫之犹豫地喊出那句速毁其肉身吗？

真涯子此时心中似被何物深深刺痛，每多思一分，那痛便更甚一分。——千年轮回赋予的明悟此刻化作刺向心头的利刃。原来所有的宿命纠缠，早在那柄银刀脱手的瞬间便早已注定。

您那失控的怒火究竟是源于受魔气侵蚀所致，亦或是被世俗的重重压力逼至崩溃的边缘，可那疯狂的深渊当真如此令人生畏吗？为了保全颜面，您竟不惜辜负曾经的初心，值得您抛却当年的毕生挚爱吗？

真涯子静立风中，却心乱如麻。心中惊涛骇浪般翻涌着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他不知该如何评说师尊——明镜道人暗恋的云梦仙子，恰是他前世的挚爱。这般不可思议之事本该令人心生芥蒂，本该妒火中烧。然而他却出奇地平静，此刻却只剩一片澄明。既无妒火也无任何所谓的怨怼——一切皆因时空的错位，乃天意所致，岂是人力所为？

这本是时空错乱造就的阴差阳错——云梦现世时若曦未生，明镜闻道之时真涯子未至。师尊对云梦动情实属寻常，真正令他震骇的是，为何素来清明的师尊竟会做出令自己癫狂、令云梦心碎，令自己这个一向视其为楷模的弟子匪夷所思的举动。莫非果真是其道心的不稳致使魔障作祟？还是那阴魂不散的艾无言在作怪？

艾无言对云梦的恨意确实深入骨髓，即便形神俱灭也仍要操控其残魂。真涯子曾在轮回幻境中便立誓要诛灭此獠残魄，可眼下对师尊的异常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当年明明亲眼目睹艾无言与云梦的魂魄在若曦体内纠缠厮杀，为何还要对药铺少女痛下杀手？

难道师尊连转世之人都要赶尽杀绝？莫非没认出若曦与黑衣云梦容貌如一？难道他当真看不出彼时的云梦除却那佝偻着的身子与亭亭玉立的若曦不同外，二人基本如出一辙吗？

即便您除魔心切，也不应将那药铺少女——亦即云梦转世之人，与佝偻着身躯的云梦入其体之残魂一并抹杀。除魔卫道？您怎能因除魔而不惜将曾经挚爱也一同铲除呢？莫非如此，您方能心生快意？往昔的万般柔情，难道竟敌不过一时的灵台蒙尘？然而，您曾经的痴情与真心安在？

又怎能因一时一事之故，便将那故人情意尽数抛却脑后？您老人家的爱，又究竟体现在何处呢？更令人心惊的是——当若曦体内突然响起的男女混声：原来映魔镜却照不出持镜人的罪孽......

那声音分明混杂着云梦的哀婉与魔障的嘶吼，却透着一丝异常清澈的灵明。这般纯净之音，除却若曦还能是谁？或许正是那声轻叹，成为随后真涯子魔气攻心之际，那柄刺向师尊的那一剑最深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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