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剑 第197章 无量

道一子携众弟子返程途经南徐村时，恰遇轮回转世的真涯子。而道一子视若掌上明珠的云梦仙子——实为晨曦转世——虽与真涯子前后脚进入轮回，然而那轮回虚空稍滞之差，先一步转世的晨曦却已在人间过了整整二十年，此刻已是亭亭玉立的妙龄少女。三人浑然不觉路旁灌木丛中昏迷的真涯子，径自踏着蒸腾的热浪远去。

未及半炷香，天际骤暗。乌云翻墨间，银色雨箭倏忽刺破闷热。老槐树浓荫下，躺在灌木丛中的真涯子，苍白的脸庞被雨滴拍打得微微颤动。骤雨初至时还带着江南特有的缠绵，转瞬却化作狂暴的银鞭，鞭笞着他的身躯。突然一道霹雳裂空，惊雷炸响的刹那，真涯子手指微颤，嘴角同时无意识地翕动。在接连的闪电中抓挠脸颊。

狂风裹着暴雨掀起滔天气浪，雨幕如同惊涛般横扫着四野，碗口粗的槐枝在风中狂舞，百年老槐树在暴风雨中痛苦地呻吟着。真涯子猛然惊坐而起时，恰见一道水龙卷掠过山脊，那刺骨的罡风令他本能地闪至青石之下。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灌入衣襟，却让他混沌的灵台为之一清。这倾盆骤雨仿佛要涤尽世间铅华，来得暴烈去得也匆匆，恰似虚幻情缘转瞬即成空。

雨驻风歇时，真涯子踩着泥泞起身走向山涧。远山忽现七彩长虹横跨峡谷，那水雾中浮动着细碎的金芒，他凝望那风雨后的馈赠轻叹：果然光明需经淬炼......他望着虹桥尽头处若隐若现的村落轮廓，忽然轻笑出声。前尘往事俱已消散，而新的因果，正随着这道虹光缓缓展开。衣袂翻飞间，已向着远处山峦轮廓翩然而去……

真涯子极目远眺，只见流云舒卷，远山如黛，群峰起伏如浪，近水潺潺。翠荫夹道，繁花似锦，一派生机盎然。信步前行间，忽见巍峨山门矗立云端。

数十丈高的门柱上青龙盘绕，五行灵石熠熠生辉。无极宫三个大字悬于门楣，剑气纵横，在朝阳下流转着摄人心魄的锋芒。

拾级而上时，忽见云海中掠过几道白影，原是仙鹤振翅。七重殿宇沿山势错落排布，暗合北斗星象。行至主殿「无量殿」前，金丝楠木梁柱间缠绕着千年沉香，与紫檀廊柱交相辉映。琉璃瓦在日光中泛起七彩烟霞。殿前那尊铭刻六十四卦的青铜巨鼎上阴阳卦象流转，正凝神细看时，忽闻一声清越呼唤穿透云霭：师兄留步！

回首望去，但见一位眉目如画的少年正追赶着年约而立的青袍道人。那道士无奈驻足转身道：御霄，莫要纠缠......话音未落，真涯子心头一震——这泪眼婆娑的少年，竟是年少时的御霄师叔！青年道士神色凝重：般若寺一役，师尊与无名师兄皆负重伤。你且自行参悟，待我照料妥当再为你解惑。他轻抚少年发顶的温柔，与袖摆翻卷时的焦灼形成鲜明对比。虽语气严厉，眼底却藏着掩不住的关切。

少年御霄眼圈泛红，跺脚转身时，泪珠已滚落腮边。真涯子不禁莞尔：谁能想到日后威震中州的玄极大能，少时竟会为句重话而哭红鼻尖？略一沉吟，他便循着青年道士消失的方向，穿过了松涛阵阵的后山，来到了一处秘境:一座奇特的八角建筑赫然眼前。九丈高的楼阁形如巨卦，八面墙体刻满周天星斗，无门无窗却浑然天成。散发着玄之又玄的道韵。檐角风铃正奏着太古遗音。

八角石台棱角分明，八面卦象暗藏玄机，每面皆镌刻着玄奥卦象。真涯子眼见青年道士在西北乾卦方位——象征天行刚健的三连阳爻图形处运劲一推，卦纹骤然泛起三阵流光，伴着机括转动的轧轧声，石门应声洞开。两人先后闪入，迎面撞见一堵丈余高的星斗屏风横亘门前。将入口封得严严实实。

青铜质地的表面流转着幽蓝光纹，内里似有青蛇游走。循着缝隙透出的金芒，真涯子侧身绕过屏风，霎时烛海盈眸。数百支白烛在地面铺成星轨，穹顶之下，八块玄青卦碑呈辐射状拱卫着中央九尺见方的八卦阵图。而卦碑如众星捧月般，环抱着阴阳双鱼祭坛。

坛上对坐着二人：左侧老者鹤发童颜却两鬓飞霜，面庞瘦削如刀削斧劈。此刻却见其赤黑二气在面庞翻涌纠缠；道袍无风自动；右侧中年男子虽英气逼人，此刻却眉心泛灰，与老者掌心相抵处不断渗出黑雾，额角青筋暴起，分明都在与某种邪力殊死相抗，显是邪气缠身之兆。整个空间被烛光映得忽明忽暗，将两人身影投在卦碑上，宛如困兽之斗。

此时，隐隐传来一阵滋滋的低频嗡鸣声，自那二人坐下双鱼图中心处，传入真涯子耳中。在摇曳的烛火中，二人皆似承受着巨大痛苦，那长者面色苍白，眼中矛盾地闪烁着悲悯与暴戾两种炽烈之色，时隐时现。

后者则紧闭双眼，肩头微微颤抖，显然疼痛难耐。随着咒语的低声吟诵，那年长者突然收回双掌，随后轻轻一拨，对面盘膝而坐的青年道士顺势转了回来，此时正背对着他。

真涯子只见这巨大的八卦图形建筑内的烛火，随着二人口中咒文的节奏，逐渐急促地闪烁起来。随着一声咒文的停顿，那长者双掌猛地击打在对方后心，瘀血瞬间喷涌而出。那年轻道士随后缓缓睁开眼睛，说道：“多谢师尊怜悯，弟子已无大碍……”

话未说完，那年长道人双臂如同转轮般急速转动，几番玄妙的挥舞之后，紧接着双手掌心相对，刹那间，双手掌心处悬浮着一团紫气流转。这团紫色雾气骤然凝聚于右手指尖，最后随着那施法长者双指轻点，那团紫雾没入对方天灵之处。

当紫气没入天灵的刹那，年老长者双掌交叠于丹田，轻吐一口浊气，悠悠长叹一声道：想我道一子苦修六百载春秋，竟对爱徒顽疾束手无策，莫非天意如此？侍立一旁的年轻道人闻言失色：师尊是说无名师兄的病症......真涯子闻言瞳孔剧震，此刻才惊觉眼前三人竟是名震修真界的传奇人物——无极宫末代掌教道一子与其亲传弟子无名、水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