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涯子浑身战栗之际,慈渡尊者缓缓揭开真相:方才令他潸然泪下的场景,竟已是千年后的重演。正是这场跨越千年的重逢,已是尊者第二次为之垂泪。原来尊者被当年那二人穿越千年时空的执念所感召,再度目睹了那段刻骨铭心的往事。当尊者简述二人八百载守候时,真涯子急切追问缘由,却听得一句:施主既受业力牵引至此,何须在意八百载光阴.....
尊者话音未落,真涯子已冷汗涔涔。如何不急?他刚挣脱那传林六十余年的意识桎梏,他深知若再继续滞留此地,必将魂飞魄散。自己湮灭事小,若曦又当如何?想到若曦还在等待,他深深一揖:求尊者开示!却见尊者拈花浅笑:施主可曾听闻洞天光阴缓?
真涯子急道:求尊者指点迷津!
岂不闻洞中方一日……电光石火间,真涯子猛然顿悟——望着尊者慈悲目光中暗藏玄机,他失声惊呼道:莫非这轮回幻境本是倒悬?刹那间灵台清明,浮沉山乃是补天灵石所化!所谓七十载囚困,不过弹指须臾之间。
莲花台上骤现万道金光咒文流转,尊者广袖翻飞间,时空骤然凝滞。随着最后一道吽字真言响彻云霄,三生石上赫然映出传林与晨曦携手而过的身影,宛若千年前那个朝露未曦的清晨。
只听那尊者悠悠道:万法皆空,因果不虚......
今夕何年?施主且观之。真涯子怔立当场,霎时灵台忽现澄明——方知这须臾之间竟已过了八百寒暑交替!眼前这位慈渡尊者,令真涯子惊惑的是,其口中千年前的那段往事,竟在千年后重演!此刻所闻所见竟分毫不差。究竟是轮回幻影,还是现世真身?莫非……
因久滞此地幻境,真涯子迫切欲知那斩因果下落:尊者!可知那斩因果?
慈渡尊者闻言先是笑而不语,在掠过对方那至诚至敬炽热的求教目光时,与那久陷情劫痛苦不堪的可怜神色,终是不忍,摇头缓缓道:念你与佛门有缘,需知那「若欲斩断因果,必觅前尘旧梦」……
真涯子不解追问:尊者此话怎讲?
世间万象,皆随缘起缘灭……此间种种皆为因果定数……话音刚落,身影已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晨雾中。唯余清越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天机不可尽言,望自珍重……
真涯子正欲拜谢,抬眼间那尊者已杳无踪迹!
尊者留步!……真涯子急切的呼唤在忘川河面激起层层涟漪,却再无人应答。良久后终归于寂。真涯子怅然若失,他望着眼前飘落的彼岸花,终于顿悟天机不可轻泄。既知天命难违,不如先去寻那晨曦与传林——思及此,他抬眼望去,远处三生石畔,晨曦与传林的身影正渐渐淡去,他急忙追上前去。
穿过那莲花台旁婆娑的槐荫小径,忽有暗香浮动。一条蜿蜒的河流泛着幽光,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忘川了。两岸彼岸花红得惊心,在风中簌簌低语。那殷红如血的花海随风摇曳间,但见远山含黛,云霭缭绕,恍如隔世之境。
真涯子惊觉那二人已行至奈何桥上!方才与尊者对谈不过片刻,怎会如此之快?明明记得他们还在三生石上执手徘徊,正以指为笔刻字铭心……真涯子匆匆掠过三生石畔时,但见传林爱晨曦一万年几个遒劲大字跃入眼帘,旁边还缀着娟秀的「挚爱传林」几字——分明是二人的笔迹!不及细看其余刻痕,桥心的情形已令他心头剧震——那对璧人竟已行至奈何桥中央!
真涯子正欲追上前时,忽见一头独角泛着寒光、肋生双翼的神兽突然拦在桥头。其金瞳如电怒目圆睁,正是镇守此桥的獬豸!神兽的低吼震得忘川河水逆流,真涯子这才惊觉自己此刻法力尽失。这神兽竟能识破他的存在?不得已,只得退避三舍隐入花丛,远远望见桥中央,一对璧人正站在佝偻的黑衣老妪面前……
此刻那老妪正将青瓷碗递给颤抖的传林,晨曦的罗裳在阴风中翻飞如蝶。彼岸花突然纷纷扬扬飘向天际,仿佛在见证这场跨越千年的诀别……
阴风阵阵,落叶婆娑。佝偻着身子的老妪斜倚桥栏,低哑的呜咽声在忘川河畔飘荡,声声沙哑如泣如诉,那声音时而低缓时而急促,此刻正在耐心地诉说着什么。凭栏处,时而沉思,时而苦笑。这必是孟婆无疑——此刻她正劝人饮下那以生离之泪为引,佐以老病之苦、相思之痛,最后辅以忘川之水,熬制成那一碗能斩断前尘的孟婆汤:
一滴新生之泪,二钱沧桑之泪,三分苦涩之泪,四杯悔恨之泪,五寸相思之泪,六盅病榻之泪,七尺离别之泪,而第八味,正是那孟婆自己千年积攒的伤心泪。
真涯子立在彼岸,眼睁睁看着传林与晨曦在被反复劝说却无能为力。目睹她们在迷雾中挣扎,心中暗想:饮下这用八种眼泪配以五味,佐以忘川之水熬制的汤药,当真能忘却前世今生的所有悲欢吗?
忘川河水泛着暗红,蒸腾的朦胧雾气里浮沉着孤魂野鬼,腥风扑面而来,枯叶随风飘零。河面上隐约可见亦有三两孤魂游荡其间,毒蛇蛊虫在浊浪中纠缠时隐时现。传林与晨曦已在岸边徘徊多时,虽听不清孟婆的话语,看不清她的面容,但那不耐烦的肢体动作已说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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