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剑 第178章 凤儿

这熟悉的眼眸虽依然温柔，却比那月色更寂寞，再寻不见当年纯粹的星光。此刻传林的瞳孔里沉淀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像雾中远山般朦胧。哀愁中带着失魂落魄。凤儿忽然明白，这个抱着她的男人，魂魄早已在某个深夜走失。 更不知道，他的心，此刻究竟是被什么蛊惑……或许它，正徘徊在某片桃树下，在等待一场，不会结果的花期吧……

我...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最终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将妻子狠狠按进胸膛。布料下的身躯比记忆里更单薄，锁骨硌得她生疼。凤儿没有挣扎，只是安静地贴着他心跳的位置，仿佛在聆听某个遥远的回声……

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深情，原来不过是指间流沙。他的心跳近在咫尺，眼神却隔着万水千山。凤儿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我宁愿，你在别的怀里寻找到真正的快乐，就像当年奔向我的那个少年……”

回应她的，依旧是无边的沉默——

掌心的温度依旧，再描摹不出最初的轮廓。唯有记忆里那个专注凝望她的少年，会成为余生最执着的等待。因为有些爱，注定要带着伤痕继续生长。

她凝视着丈夫的眼睛，看不穿，是他这失落的魂魄。曾经清澈见底的温柔如今泛着浑浊的涟漪。就像他逐渐褪色的瞳孔。根本猜不透那里面闪烁着的究竟是什么……多年恩爱忽然变得虚幻，就像那抓不住的流风，醒不来的残梦。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们之间划出银河般的裂痕。传林惊觉怀中的温暖如此熟悉又陌生——她的发香还带着旧年桃花的味道，可环抱自己的双臂却像在拥抱一具躯壳。

她轻轻抚过他僵硬的脊背，突然发现，爱早已变成呼吸般的存在，看得见却留不住……

一滴泪水，无声滴落:传林，我会永远铭记，你待我最初的温柔……凤儿将面庞紧紧贴在他的胸口，聆听着那逐渐变得陌生的心跳：你初次言我貌美之时……晚霞映照在你眼睫之上的模样，彼时，你着实……

那未尽之言藏着她一生之中最美的回忆，此刻心碎的声音正清醒地告诉她——怀中抱着她的这个男人，对她的情，此生再也回不到曾经……

凤儿忽然轻笑出声，指尖抚上丈夫湿润的脸颊。这个动作让她想起新婚夜传林掀开红盖头时，也是这样用掌心丈量她的轮廓……夜风拂过窗帘，卷走了梳妆台上未闭合的胭脂盒芬芳。静谧中，唯有泪水渗进衣料的声响在回绕……

深夜的寂静被断续的梦呓所打破，凤儿猛然惊醒。她屏住呼吸，听见丈夫口中不断呼唤着「晨曦」二字……终于知道了他的心究竟是被什么所蛊惑，更知道他的魂魄丢在哪了！这声声呼唤像淬毒的钢针，细细密密地扎向了她的心头。那每一声含糊不清的呢喃都像是一双双无情的手，按住那每一根钢针，将其深深刺入她早已伤痕累累的心窝。

她在黑暗中起身，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像只困兽般在卧房里来回踱步。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黎明前的时光总是格外难熬，如同这万念俱灰前的时光过的总是那么慢一样……

破晓时分，她终于咬着唇作出了决定:既然留不住月光，不如松开握沙的手。她深深地明白——与其守着行尸走肉般的躯壳，不如放手成全。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窗棂时，凤儿轻轻摇醒熟睡的丈夫。看着这个同床共枕多年的人，她忽然发现他眉心的褶皱里竟藏着陌生的柔情。她发现这紧锁的眉头是对另外一个女人的眷恋，令她心如刀绞。世界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亲手将挚爱推向别人——

漫长的谈话中，她看见了丈夫眼底闪过流星般的光芒——那是她许久未见的生机，却只为另一个女人绽放。那推门的声响很轻，却震得她耳膜生疼。当房门最终关上的刹那，她分明看见丈夫回头时眼底的愧疚，但那不过是良知的余温，与情爱无关。那个欲言又止的回眸，不过是道德枷锁发出的叹息。

原来所谓的白首之约，不过是自己编织的幻梦。他谈起晨曦时眼中跃动的火焰，此刻仍在凤儿眼膜上灼烧。她终于明白，自己穷尽一生追寻的永恒温柔，终究化作了泡影。那提及晨曦时神采飞扬的模样，宛如一记记重锤砸在她的心上。那些炽热的直言不讳，那些沉醉的神情，无不宣告着这段姻缘的终结。

那书生复述的往事像锋利的冰锥，将她的五脏六腑捅得千疮百孔。既然他的心早已在别处生根发芽，强留这具行尸走肉又有何意义？既然心已远去，为何还要强留？

当背影彻底融入晨雾的刹那，她目送这个决绝的躯壳渐渐的消失，凤儿突然踉跄着扶住了门框。突然感到胸口空了一块。懊悔如潮水般涌来——巨大的空虚感撕开胸膛，她这才惊觉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决定。她竟亲手将丈夫送向了另外一个女人的身边！愤怒像岩浆般喷涌而出，不甘、怨恨交织成片，梳妆台的琉璃瓶率先遭殃，飞溅的碎片里映出无数个扭曲的自己。她发疯般砸碎目之所及的一切。

在各种瓷器的破碎声中，她听到的是自己心碎的声音。她步伐踉跄地仿佛失去了理智一样，发疯般一把扯开衣柜。往昔的点滴画面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每一件他精心挑选的衣裳都在她的指间裂帛，仿佛要将那些温存的记忆也一并扯碎。她扯碎的不是衣裳，扯碎的是这段支离破碎的姻缘……

最痛的是书桌抽屉里那沓泛黄的信笺。当年那个在月光下红着脸递送情书的少年，如今正迫不及待地奔向了新欢。歇斯底里的哭喊回荡在空荡荡的卧房内，却唤不回远去的身影。她翻出了珍藏多年的信笺，将它们一封封撕得粉碎。泛黄的信纸伴随着无声的泪滴纷纷坠地，如同他们逝去的爱情。她撕碎的不是信笺，而是那些甜蜜的过往，和那些美好的曾经。

信笺最终碎裂成雪花状的碎屑，恰似那被自己亲手推开的人，纷纷扬扬地飘向空中——那些所谓的永恒，终究沦为那讥讽的黑色蝴蝶，在阳光下沉甸甸地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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