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生机并非源自草木枯荣的自然更迭,而是一种近乎掠夺的吞噬感。
张玄远蹲下身,指尖触碰到那株不过半人高的歪脖子树。
树皮干裂如老农的手背,灰扑扑的叶片卷曲着,看着就像是一株随时会旱死的野枣树。
但在他的神识感知中,四周游离的灵气正顺着根系,被这不起眼的小东西贪婪地强行拽入体内。
聚灵树。
这玩意儿在古籍里被称作“地脉之瘤”,不是因为它丑,而是因为它霸道。
只要种下,方圆十里的灵气都会被它强行聚拢,虽然会伤及周遭草木,但对于修行家族来说,这简直就是个人造的微型灵脉。
难怪卢家占据烘炉山这种不入流的地界,还能供得起卢易安修到筑基中期。
张玄远没有立刻动手。
他从储物袋里摸出几杆阵旗,小心翼翼地插在树根周围三尺处,那是为了锁住地气。
这东西娇贵得很,一旦根系脱离灵土太久,那股聚灵的“灵性”散了,这就真成了一根烧火棍。
他屏住呼吸,指尖灵力化作柔和的丝线,一点点探入泥土,将那些纠缠在岩石缝隙里的细碎根须剥离。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干硬的泥地上,瞬间摔成八瓣。
整整半个大周天,张玄远才直起腰。
那株聚灵树连带着那个巨大的土球,被他完完整整地起出来。
那一瞬间,原本灵气稀薄的后山似乎更荒凉了几分。
张玄远没敢耽搁,掏出一张名为“封灵符”的高阶符箓——这是上次在太虚阁顺手淘的滞销货——啪地贴在树干上,然后迅速将其收入一只专门用来装活物的特制灵兽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胸口那块大石松动了一条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抑制的燥热。
那是贪婪被满足后的亢奋。
有了这棵树,张家那口日渐枯竭的灵井,就有救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被洗劫一空的废墟,脚下剑光暴起,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头也不回地扎进茫茫夜色。
三日后,芦山。
张玄远落下剑光时,整个人像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一样。
青色的道袍下摆全是泥点子,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了一层青黑的胡茬。
筑基修士虽然体魄强健,但这三天他为了避开其他势力的耳目,专门挑那些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飞,神经时刻紧绷,比真刀真枪打一架还要累。
刚进后院,一个穿着素白布裙的身影正端着水盆从屋里出来。
是柳青禅。
见到张玄远这副鬼样子,她手里的铜盆晃了一下,温水泼出小半,打湿了鞋面。
但她没叫出声,只是快步走上前,目光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扫了两遍,确定没少什么零件,那紧抿的嘴唇才松开了一条缝。
“回来了?”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嗯。”张玄远应了一声,嗓子有点哑。
他想伸手帮她扶一下盆,又看了看自己满是泥垢的手,半道缩了回来,“没事,就是赶路赶的。家里还安稳?”
“都在等你。”柳青禅没多问,侧身为他让开路,眼神在他那疲惫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低声说了一句,“灶上有热粥,忙完了记得吃。”
这句话像是一双温热的手,在张玄远紧绷的神经上轻轻按了一下。
他点了点头,没再多言,大步向着后山的灵田禁地走去。
那里,是张家的命根子。
此时的灵田边,气氛凝重得像是在开追悼会。
三长老张乐乾带着几个家族核心成员,正围着那口水位下降严重的灵井发愁。
见到张玄远风尘仆仆地闯进来,老头子浑浊的眼睛瞬间亮得像灯泡。
“远儿,你这是……”
“都在这儿正好。”张玄远没有废话,直接走到灵井旁那块特意留出的空地上。
他一拍腰间的灵兽袋。
灰扑扑的聚灵树带着一大坨新鲜的泥土,稳稳当当落在地上。
周围几个不识货的族人面面相觑,心说少主拼了命出去一趟,就带回这么个用来烧火都嫌烟大的歪脖子树?
只有张乐乾,盯着那树看了半晌,手中的拐杖突然哆嗦了一下,“这是……这是那卢家的根基?”
张玄远没解释,双手掐诀,一道道青木灵气打入树干。
随着灵力灌注,那株原本死气沉沉的歪脖子树突然抖动起来。
干裂的树皮下隐隐透出青光,周围空气中的灵气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漩涡,哪怕只有一丝一缕,却也在坚定地向着灵井的方向汇聚。
原本平静的井水,荡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嘶——”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张玄远没有停手,他从储物戒里掏出那瓶还没捂热的“灵源液”——这是他在卢家宝库里翻到的好东西——毫不吝啬地倒了一半在树根上。
接下来的日子,芦山后山的禁地里多了一尊雕塑。
张玄远盘坐在聚灵树旁,除了必要的吐纳,几乎寸步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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