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还没来得及放稳的酒碗被震得在桌面上打了个转,几滴浑浊的残酒溅了出来。
张玄远甚至没顾得上擦去手背上的酒渍,一把揪住少年的衣领,力道大得让这半大孩子脚后跟都离了地。
他压低嗓音,语气里像是裹着冰碴子:“喊什么!生怕西河坊那几个盯着咱们地皮的老狼听不见是吧?”
少年被勒得脸红脖子粗,只能拼命摇头,眼里那股子狂热却还没散去,喉咙里发出“荷荷”的喘气声。
“带路。”张玄远松开手,顺势在少年后脑勺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记,“走后门,别跑,慢慢走。若是让外人看出咱们急,这好事就得变丧事。”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百草轩的后门,沿着长满青苔的石板路往城外灵田摸去。
张玄远虽然步子迈得稳,看似闲庭信步,但他垂在袖中的手指却在无意识地快速搓动——那是他思考时的小习惯。
白玉蜂。
这种灵虫性格温吞,产出的蜂蜜能中和丹毒,是炼制中品“清蕴丹”必不可少的药引。
张家养了那窝蜂三年,始终是一盘散沙,甚至还有几只工蜂因为灵气不足饿死。
若是真出了蜂王,那就意味着蜂群能自主进阶,能扩大规模,那就是源源不断的灵石流水线。
到了地头,一股子特有的甜腥味混着泥土的潮气钻进鼻孔。
张玄远没急着靠近,先是环顾四周。
这片灵田位置偏僻,四周芦苇荡子长得比人还高,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是个天然的屏障。
他拨开几株枯黄的灵谷,蹲在那截枯木桩子前。
原本死气沉沉的蜂巢此刻竟像是有呼吸一般,微微起伏着。
表层灰扑扑的蜡质正在脱落,露出了里面宛如羊脂白玉般细腻的新巢脾。
“嗡——”
声音不大,却极其低沉,震得人耳膜发痒。
一只足有拇指大小的白玉蜂缓缓爬出巢口。
它通体晶莹剔透,腹部有着三道淡金色的环纹,两对薄如蝉翼的翅膀扇动间,竟带起了一圈肉眼可见的微弱灵气漩涡。
真的是蜂王。
而且是变异的三纹蜂王。
张玄远感觉心脏猛地在这个瞬间漏跳了一拍,随后便是剧烈的撞击声。
他死死盯着那只正在梳理触须的小东西,眼底的贪婪和算计一闪而逝,最终化作了一股子如释重负的疲惫。
有了这东西,家族那几张等着吃药的嘴,总算能堵上了。
“五叔,这……这是真的吧?”少年凑过来,声音都在哆嗦,想伸手去摸又不敢,“咱们是不是发了?”
“发个屁。”张玄远冷冷地打断了他,抬手一道灵力打出,将几只试图靠近的普通野蜂震碎,“这玩意儿现在的防御力连凡人的手指头都挡不住。若是让那几家闻着味儿的知道,今晚咱们这就得被人一把火烧个干净,还得说是天干物燥走水了。”
少年吓得一缩脖子。
张玄远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目光如刀子般在少年脸上刮过:“从今天起,你就在这搭个窝棚。除了给蜂巢喂灵泉水,谁靠近这片芦苇荡,你就拉响这枚‘惊雷符’。记住了,是拉响,别想着去拼命。蜂没了还能再养,人没了我就只能去给你烧纸。”
将一枚皱巴巴的符箓塞进少年手里,张玄远最后看了一眼那只正在产卵的蜂王,转身离开。
脚步虽轻,心里的算盘却打得噼啪响。
蜂王浆、蜂蜡、甚至是用淘汰工蜂尸体泡的酒……这一条产业链若是盘活了,张家在西河坊的话语权至少能重上三分。
回到家族在半山腰的驻地时,天色已经擦黑。
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坐着一个身穿粗布裙钗的少女。
她很瘦,瘦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听到脚步声,少女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却清秀的小脸。
那是青禅,张玄远半个月前在路边捡回来的哑巴丫头,说是捡,其实是这丫头死皮赖脸跟着他不走。
“还没睡?”张玄远心情不错,随手从储物袋里摸出一颗刚才顺手摘的野果子扔过去,“接着。”
青禅手忙脚乱地接住果子,没吃,只是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抬起苍白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张玄远。
张玄远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这丫头虽然不会说话,但感知力敏锐得吓人。
她指心口,是在问他为何心跳得这么快,为何情绪波动如此之大。
“没什么,捡了个宝贝。”张玄远随口敷衍,走到水缸边舀水洗脸。
冰凉的井水泼在脸上,激得他打了个激灵。
他透过水的倒影,看着身后默默啃果子的青禅。
这丫头太乖了。
乖得不像是个人,倒像是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傀儡。
不哭不闹,给什么吃什么,哪怕是在这满是算计和血腥的修真家族里,她身上也始终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张玄远擦脸的动作忽然僵住了。
一段尘封的记忆毫无征兆地从脑海深处翻涌上来。
那是他还是个纨绔子弟时,在父亲的书房里偷看过的一本名为《南疆异闻录》的杂书。
书上记载了一种名为“炼婴”的邪术——取命格极阴的幼童,剥夺五感,封印三魂七魄,以身为炉鼎,温养某种不可言说的“道种”。
这种“炉鼎”,最大的特征就是——无垢无情,心如死水,且对灵气波动有着近乎野兽般的直觉。
水珠顺着张玄远的下巴滴落,“啪嗒”一声碎在青石板上。
他缓慢地转过身,目光落在青禅那双毫无杂质的眼睛上。
刚才因为蜂王出世而涌起的喜悦,此刻像是被一盆冰水浇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从尾椎骨窜上来的寒意。
若是真如他所猜想……这哪里是捡了个丫头,分明是捡了个随时会炸得张家粉身碎骨的火药桶。
张玄远张了张嘴,正想试探两句,腰间的储物袋忽然剧烈震动起来。
那是家族长老专用的传讯玉简。
除了灭族的大祸,族长极少会动用这种紧急传讯。
张玄远心头一沉,顾不上再去深究青禅的身世,一把抓出玉简神识探入。
下一刻,他脸色骤变,再也顾不得什么废柴的人设,脚下猛地发力,整个人如同一只受惊的大鸟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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