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巴掌大的雷光盾被张玄远重新塞回怀里,动作有些粗暴,像是要塞回去的不仅是法器,还有刚才那一瞬的心悸。
“怎么选?”张玄远重复了一遍,嘴角扯平,那种面对地火喷发时的狠劲又爬回了脸上,“我有得选吗?”
他往前跨了一步,靴底踩在布满灰尘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没有去拿桌上的笔墨,而是直接从袖口摸出一把用来修剪灵植的小刀,在那份青色玉简上一点。
指尖刺破,一滴殷红的血珠滚落,精准地砸在玉简正中央的符文上。
红光一闪,血腥味在浑浊的空气里散开。
这是血誓,散修最不信这玩意儿,家族修士却最怕这玩意儿,因为它绑的是血脉,是因果。
“黑山这口锅,我张家背了。”
张玄远收起刀,随手在衣摆上擦了擦血迹,动作熟练得像是刚刚杀了一条鱼,“但丑话说在前头,既然姓了张,那以后黑山怎么治,凡人怎么管,甚至那一亩三分地里种什么灵谷,都得听我的。梁家剩下的人,我养,但不养大爷。”
梁太虚那张枯树皮般的脸抖动了一下,似乎想笑,但喉咙里只挤出一阵破风箱般的咳喘。
他深深看了张玄远一眼,那眼神复杂极了,有算计得逞的快意,也有一丝看向同类的悲哀。
“好……好……”
老头子撑着扶手想要站起来,试了两次才勉强直起身子。
那一瞬间,那个曾经叱咤东南的紫府老祖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快被岁月压垮的普通老人。
他没再说什么场面话,甚至没再看那代表着毕生基业的玉简一眼,只是摆了摆手,拖着沉重的步子往洞府深处挪去。
背影佝偻,宽大的道袍随着他的动作空荡荡地晃悠,像是一面没人扛的大旗,在这个阴冷的夜里彻底倒了下去。
直到那阵沉重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黑暗里,张玄远才长出了一口气,后背那层冷汗被风一吹,透心的凉。
他抓起桌上的玉简,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像是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还没等他把这口气喘匀,洞府外的禁制突然泛起一阵剧烈的涟漪。
一只传音纸鹤歪歪扭扭地撞了进来,紧接着,一道带着几分急促却掩饰不住喜意的声音在门外炸响。
“张师叔!我是青玄宗刘子宣!有好消息!”
张玄远眉头一皱,推开厚重的石门。
门外站着个年轻的青玄宗执事,跑得发髻都歪了,手里还捏着一块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身份令牌。
旁边,张家族长张乐乾正瞪大了眼睛,手里提着一盏用来照明的风灯,手抖得那灯火跟鬼火似的乱颤。
“成了!寒烟师叔成了!”刘子宣喘着粗气,脸上笑开了花,“三个时辰前,紫气东来三十里,宗门金钟敲了九下!寒烟仙子,突破紫府了!”
哐当。
张乐乾手里的风灯砸在了地上,火油溅出来,烧着了几根枯草。
“紫府……我家出了个紫府……”这位为了家族生计精打细算了一辈子的老人,此刻嘴唇哆嗦着,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流了下来。
他猛地转身,抓住身边一个随行小辈的胳膊,力气大得差点把人捏叫唤,“听见没?紫府!快!回去开祠堂!摆流水席!把过年存的那几十坛醉仙酿都挖出来!我要请全天台峰的人喝……”
“闭嘴。”
两个字,冷得像冰碴子,直接把张乐乾那还没冲出口的狂喜给冻在了嗓子眼。
张乐乾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张玄远。
张玄远面无表情地站在台阶上,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觉得那股子气势比刚才面对梁太虚时还要吓人。
“开祠堂?摆流水席?”张玄远走下来,每一步都踩得极重,“族长是嫌苏家不知道咱们翻身了?还是嫌青玄宗那几位长老觉得咱们不够狂?”
“远儿,这可是光宗耀祖……”
“光宗耀祖也得有命受。”张玄远打断了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诛心,“寒烟刚突破,境界未稳,宗门里的派系倾轧你我又不是没听说过。这时候你大张旗鼓地庆祝,恨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那是给寒烟招祸,是把张家架在火上烤。”
他转过头,看向那个一脸尴尬的刘子宣,脸上的寒霜瞬间化开,换上了一副得体却不谄媚的笑容,顺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灵石袋递了过去。
“刘执事见笑了,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失了分寸。劳烦执事跑这一趟,这点茶水钱请务必收下。至于庆祝的事,等内子归家,咱们关起门来一家人吃顿饭便是,就不劳烦诸位同道了。”
刘子宣接过袋子掂了掂,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连忙拱手称是,心里却对这位张家主高看了几眼。
这哪里是没见过世面,这分明是人间清醒。
送走外人,张玄远没让族人多待,只留了一句“一切照旧,谁敢飘我就打断谁的腿”,便独自一人回到了后山的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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