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雷火残云还没散尽,蛟河坊市里那股子混着泥腥味和焦糊味的热浪就先扑到了脸上。
张玄远把手里那颗拇指肚大小的“水云蚌珠”对着光照了照。
珠子表面裹着一层还没擦净的河泥,灰扑扑的,里头那点水灵气淡得更是像兑了水的酒。
“三块灵石?老赵,你这心肝是不是叫黑蛟给掏了?”张玄远把珠子往摊位上一扔,声音里透着股咬牙切齿的疼。
摊主是个豁了牙的老散修,这会儿正拿着块破布擦拭一把卷了刃的飞剑,眼皮都不抬:“张家小哥,这话就不爱听了。也就是你,换个生脸来,五块灵石我也未必卖。你瞅瞅这外头,黑蛟那一闹,还有几个敢下河摸珠子的?嫌贵?嫌贵你去万宝楼,那儿的价还得翻个跟头。”
张玄远的手伸进袖兜,摸着那几块边角都磨圆了的下品灵石,指尖硬生生在那粗糙的石面上抠了两下。
他是真缺这玩意儿。
体内经脉被那一战透支得厉害,像是在火上烤干的枯树枝,急需这种温和的水系灵物润一润,不然落下病根,往后别说筑基,就是保住这练气六层的修为都难。
可这价格……
“两块。多一子儿没有。”张玄远叹了口气,那种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憋屈感让他胸口发闷。
他不是那种不知柴米贵的世家公子,重生这一遭,每一块灵石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老赵嗤笑一声,刚要挥手赶人,动作却猛地僵在了半空。
一只修长白净、保养得极好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搭在了那个装蚌珠的破木盒上。
“这珠子,记我账上。”
声音温润醇厚,听着让人如沐春风,可落在张玄远耳朵里,却让他后背汗毛瞬间乍起。
他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那股子淡淡的檀香味,混杂着只有筑基后期修士才有的沉重威压,在这个嘈杂的坊市角落里,就像是一头猛虎突然走进了羊圈。
张玄远缓缓转过身,脸上那些心疼和市侩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换上了一副恭谨的模样,躬身行礼:“吴前辈。”
站在他身后的,是个穿着暗紫色云纹长袍的中年人。
面如满月,颌下留着修剪精致的三缕长须,嘴角噙着笑,怎么看都像个和气生财的富家翁。
吴家现任族长,吴像帧。
蛟河坊市里出了名的笑面虎,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远哥儿不必多礼。”吴像帧随手抛给摊主几块灵石,也没看那老赵千恩万谢的样子,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张玄远,“张家这一仗打得漂亮。我可是听说了,你在阵前斩了那个不争气的族叔,稳住了大阵。这份果决,咱们这辈老家伙里也没几个能比的。”
张玄远心里咯噔一下。
那事发生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这老狐狸居然就已经知道了?
“前辈谬赞,那是晚辈被逼得没法子,若是阵破了,我也活不成。”张玄远把头压得更低,语气里透着几分年轻人的惶恐和无奈,心里却把警惕拉到了最高。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吴家和张家平日里为了坊市那点份额没少下绊子,这老东西能有好心?
吴像帧也没拆穿他的伪装,反而像是真的遇到了自家晚辈一样,伸手拍了拍张玄远肩膀上的灰土。
“世道乱了啊。”
吴像帧感叹了一句,目光越过张玄远的头顶,看向坊市北边那栋最高的楼阁——那是胡家的产业。
“这黑蛟闹得凶,咱们这些在泥地里刨食的小家族,那是把家底都拼光了才勉强活下来。可有些人呐……”吴像帧的声音忽然压低了,原本温和的语调里像是掺了沙砾,磨得人耳朵生疼,“不仅毫发无损,还趁着咱们拼命的时候,把这坊市里的紧俏货都给吞了。”
张玄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瞳孔微微一缩。
胡家。
这次兽潮,胡家那帮人见势不妙,最早开启了防御大阵当缩头乌龟,出力最少,损失最小。
现在兽潮刚退,他们倒是成了这坊市里实力保存最完整的一方。
“前辈的意思是……”张玄远试探着问了一句,没有把话说满。
吴像帧收回目光,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深不见底,像是一口要把人吸进去的古井。
“远哥儿,当年的事,我也略有耳闻。你父亲走得不明不白,这笔账,总不能烂在肚子里。”
这话一出,张玄远藏在袖子里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刺进掌心。
父亲的死,一直是他心里的刺,也是张家和胡家不共戴天的死结。
吴像帧这时候提这茬,这是要递刀子。
“过去的事太久了,晚辈只求能在这乱世里活着。”张玄远声音干涩,摆出一副不敢惹事的怂样。
“活着?”吴像帧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那抹温和的弧度忽然变得有些森然,“胡伯仁那个老东西,要是知道张家还剩了一口气,你觉得他会让你们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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