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怀山主峰,镇守大殿前的白玉广场。
这一刻,天穹仿佛漏了个底朝天。
泼下来的不是雨,是带着咸腥味的黑水,砸在护山大阵淡金色的光幕上,激起层层叠叠的浊浪。
吴泗蘅站在大殿檐角的鸱吻旁,紫府修士那一身原本纤尘不染的青色法袍,此刻却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紧紧贴在身上,显得有些单薄。
他没动,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死死盯着光幕外那三道庞大得令人窒息的黑影。
三条四阶黑水毒蛟。
这哪里是妖兽攻城,分明是把这八百里紫怀山当成了砧板上的肉。
中间那条体型最大的蛟龙,光是一颗头颅就有半个宫殿大,暗金色的竖瞳隔着大阵看进来,就像是在看一群被困在琥珀里的虫子。
一种透进骨髓的阴冷顺着吴泗蘅的脚底板往上爬。
他是紫府中期,平日里受万人敬仰,可在这足以媲美金丹真人的四阶大妖面前,他很清楚,自己这点修为也就是个稍微硬点的核桃。
“该死,情报误我!”
吴泗蘅藏在袖子里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但他脸上那层冷硬的面具纹丝未动,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被强行压制得平缓悠长。
他是主心骨。
他要是露了怯,这满山的几千修士瞬间就会炸营,到时候不用蛟龙动手,踩踏都能死一半。
“孙执事,赵长老。”
吴泗蘅的声音不大,像是两块冰相互刮擦,透着股不容置疑的森寒,“带你们那两队的筑基修士,顶上去。无论如何,给我拖住左翼那条独角蛟,哪怕是用尸体填,也要给我填出一刻钟。”
站在下首的两位筑基圆满修士身子一僵,脸色瞬间煞白。
去阵外牵制四阶妖兽?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去!”吴泗蘅猛地转头,眼底那抹尚未散去的惊惧瞬间化作了实质般的杀意,死死钉在两人脸上,“阵破也是个死,死在外面,本座保你们家族百年昌盛。敢退半步,夷三族!”
山腰,侧峰阵眼。
张玄远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手里那杆巴掌大的杏黄旗杆,此刻重得像是一座山。
汗水混着雨水顺着眉骨流进眼睛里,辣得生疼,但他连擦都不敢擦。
作为附庸家族被征召来的“炮灰”,他的位置很尴尬——正对着那翻涌如墨的妖兽潮水,处于“土牢化金阵”最薄弱的衔接点。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
张玄远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视线越过前方筑基修士颤抖的背影,落在那漫天压下来的黑云上。
那云层里偶尔露出的鳞爪,每一片都比他家的磨盘还大。
恐惧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着他的心脏,揉捏、挤压,让他想要扔下这该死的阵旗转身就跑。
跑?往哪跑?
身后就是督战队那森冷的飞剑。
更何况,那个贴身藏着的冰蚕丝储物袋,此刻就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胸口。
里面装着那位死去丹师的传承,那是他翻身的本钱,是他在这个吃人的修真界活出个人样的唯一指望。
若是紫怀山破了,这点指望也就成了这漫天血雨里的一朵浪花。
“不能死……老子刚拿到机缘,老子不能死在这儿!”
张玄远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原本因为恐惧而僵硬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拼命调动体内那点可怜的灵力,不要钱似的灌进阵旗里。
嗡——
阵旗发出一声微弱的颤鸣,一层淡黄色的光晕勉强撑开,将周围几丈的风雨隔绝在外。
这光芒太微弱了,在那遮天蔽日的妖气面前,就像是一根随时会被吹灭的蜡烛。
此时,距离紫怀山八百里外的黑山坊。
一道赤红色的遁光如同流星撕裂长空,带着刺耳的音爆声轰鸣而过。
“吴泗蘅你个老混蛋,可千万别死啊!”
遁光之中,粱老祖那张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胖脸此刻狰狞得可怕。
他根本顾不上爱惜真元,脚下的飞行法宝已经被催发到了极致,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他也是刚才收到的传音符。
三蛟压境!
这哪里是打秋风,这是要断了南荒修仙界的根!
粱老祖双目赤红,神识疯狂地扫视着下方的大地。
原本繁华的村镇此刻一片死寂,只有零星的妖兽在残垣断壁间穿梭。
怒火在胸膛里翻涌,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烧干。
若是紫怀山这个前哨丢了,下一个被屠的就是他的黑山坊。
那些他辛辛苦苦积攒了几百年的家业,那些喊他老祖的徒子徒孙,统统都要变成妖兽肚子里的烂肉。
“快点!再快点!”
更远处的卧眉山。
“轰!”
一声巨响,整座后山的闭关石室炸得粉碎。
漫天烟尘中,一道枯瘦的身影冲天而起。
周象仙,这位南荒资历最老的紫府真人,此刻就像是一柄出鞘的绝世凶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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