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传讯符刚刚触及坊市边缘的迷雾,就像一颗石子砸进了滚油里。
并不是预想中温和的接引灵光。
嗡——!
一声沉闷的震颤猛地在山谷间炸响,原本慵懒流动的白色云雾瞬间凝固,紧接着翻涌成青黑色的罡风,一道半透明的淡金色光幕倒扣而下,将整个枫叶坊严丝合缝地罩在其中。
杀阵,起。
张玄远下意识地横跨半步,将青禅挡在身后,右手已扣住了袖中的两张“金光符”。
反应过度了。
他眯起眼,指尖感受着空气中躁动的灵气乱流。
只是投石问路,对方却直接拉起了护山大阵的警戒级。
看来这龙江郡的日子,比传闻中还要不太平。
“来者止步!”
一道浑厚的厉喝夹杂在罡风中滚滚而来。
光幕后方,一个身着苍青色道袍的中年修士御器悬停,手里扣着一面墨色阵盘,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住下方的兄妹二人。
“芦山张家,张玄远。”
张玄远没动,也没去触碰那层光幕,只是拱手行了一个标准的晚辈礼,声音平稳地穿透风声送了过去,“路经贵宝地,特来讨个方便。”
那中年修士眉头紧锁,视线在张玄远那身洗得发白的道袍和身后背着大包裹的青禅身上转了两圈,似乎在确认有没有埋伏。
良久,他手中的阵盘灵光稍敛,身形缓缓降下,隔着光幕落在了离张玄远十丈远的地方。
“芦山张家?”那人语气里的戒备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审视的疑惑,“你是初云那老鬼的……”
“那是家祖。”张玄远答得干脆。
“怪不得。”中年修士那张紧绷的国字脸上终于挤出一丝像是笑的纹路,但这笑里更多的是感慨,“我是李晋年,当年和你家老爷子在黑水河一起杀过妖。那时候他还没这么老,我也还没被发配到这儿来看大门。”
他又打量了张玄远一眼,摇了摇头:“你这身板,倒是有几分他年轻时的倔劲儿。”
“李前辈。”张玄远顺杆爬,语气客气却不谄媚,“既然是故交,晚辈也不兜圈子。我们兄妹赶路至此,身上断了粮,想进坊市买百斤灵米。”
“灵米?”李晋年愣了一下,目光扫过神情呆滞的青禅,随即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瓷瓶晃了晃,“吃那玩意儿干什么?又占地方又费事。我这儿有‘辟谷丹’,一颗顶三天,送你两瓶,省得你们背着累赘。”
这是修真界最务实的建议。
对于赶路的低阶修士来说,能不吃就不吃,五谷杂粮浊气重,还得花时间炼化。
张玄远还没说话,身后的衣角突然被轻轻拽了一下。
他回头,看见青禅正死死盯着那个瓷瓶,然后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决地摇了摇头。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子执拗,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对她来说,那碗热气腾腾的米饭,那个咀嚼吞咽的动作,是她和这个世界仅存不多的真实联系。
辟谷丹那种冷冰冰的药丸,咽下去的是生存,而不是生活。
“多谢前辈好意。”张玄远回过头,嘴角挂着歉意,“舍妹身子骨特殊,吃不惯丹药,还是灵米稳妥些。”
李晋年看着青禅那副模样,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也没多问。
“不过……”他叹了口气,指了指身后的光幕,“这门,你进不去。上面刚下的死命令,龙江郡最近出了几起邪修劫杀案,所有坊市许出不许进,尤其是外地修士。”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驳了故人之后的面子有些过意不去,手腕一翻,一个鼓囊囊的麻布袋子“砰”地一声落在张玄远脚边。
“这是我自己领的口粮,五十斤下品灵米,成色一般,但管饱。”李晋年摆了摆手,“拿去吧,赶紧走,这地界最近又要变天。”
张玄远看着地上的米袋,沉默了一瞬。
这是人情。
修真界的人情最难还,尤其是这种落魄时的施舍。
他弯腰提起米袋,掂了掂分量,随后从怀里摸出五块下品灵石,并不用灵力送出,而是恭恭敬敬地放在了光幕前的青石上。
“亲兄弟明算账,何况是故交。”张玄远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前辈的这份照拂,晚辈记在心里。但这钱,必须给。”
李晋年看着那五块灵石,愣了愣。
按照市价,这米顶多值三块灵石。
他深深看了张玄远一眼,没推辞,只是点了点头,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行,是个讲究人。出了坊市往西走,别走小路,若是遇上什么怪声响,别回头,闷头跑。”
“谢前辈指点。”
张玄远将米袋系在行囊上,没再废话,拉起青禅转身就走。
两人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却并不显得萧索,反而透着一股子硬邦邦的骨气。
直到彻底走出了枫叶坊的视线范围,那种如芒在背的注视感才完全消失。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荒野的风变得更加凛冽,吹在脸上像是细密的刀割。
张玄远找了一处背风的山坳,正准备生火做饭,一直沉默的青禅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抬起头,看向西南方向漆黑的夜空,原本呆滞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
“怎么了?”
张玄远话音未落,一种奇异的撕裂声便钻进了耳朵。
滋啦——!
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绸布被人从中间猛力撕开。
紧接着,一声沉闷至极的轰鸣从地底深处滚滚而上,震得脚下的碎石都在微微跳动。
张玄远猛地转头。
只见西南方向原本漆黑一片的夜空,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暗红色的缝隙,无数紫色的雷蛇在缝隙中疯狂游走,将半个苍穹映得如鬼域般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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