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在第三日黎明前稍稍收敛了它的狂怒,却把更深的酷寒与更刺骨的绝望,凝结在阴馆城每一块染血的砖石上。铅灰色的天幕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唯有城下那片望不到尽头的黑色营盘,如同匍匐的巨兽,在死寂中酝酿着下一次致命的扑击。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焦臭和冰雪的气息,沉重得如同浸透了水的毡布,死死裹住这座浴血的孤城。
城头,张辽拄着大刀,背靠着被鲜血浸透又被寒冰冻硬的冰冷雉堞。甲叶上凝结着暗红的冰渣,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发出艰涩的摩擦声。他布满血丝的双眼,鹰隼般扫过城外休屠大军连绵的营帐和旗帜,最终死死钉在呼衍豹那杆狰狞的豹头大纛上。一夜的喘息,并未带来丝毫轻松,反而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将所有人的神经勒得生疼。呼衍豹昨日受挫退兵时那怨毒如火的咆哮,至今仍在张辽耳中回荡——“碎尸万段!”
“将军,南墙…裂口更大了。”田丰的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嘶哑,他裹着厚重的毛氅,脸色冻得青白,眉宇间的忧虑如同刀刻。他指向昨日遭受投石机集中轰击的城墙南段,巨大的豁口边缘,临时填充的巨木、门板和冻硬的泥袋,在反复冲击和酷寒下已显松动,一道新的、触目惊心的裂痕正狰狞地向上蔓延。“若再遭重击,恐难支撑。”
张辽的目光掠过那道裂缝,又扫过城墙上疲惫不堪、裹着伤布仍在勉力搬运礌石滚木的守军士卒,最后落在城内空地上那些沉默聚集、手持简陋农具甚至木棍的青壮脸上——那是阴馆最后的元气。他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那寒意直冲肺腑,反而激起了胸腔里一股滚烫的铁血。
“田先生,”张辽的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城若破,玉石俱焚。今日,我守南墙豁口。人在,豁口在!”他猛地挺直身躯,大刀重重顿在脚下坚冰之上,发出“铿”的一声金铁交鸣,震得周围士卒精神一凛。“传令!所有弓弩,集中于南墙!礌石滚木,优先供给豁口两侧!民壮预备队,随时听候田先生调遣,准备堵口肉搏!”
呜——呜——呜——
休屠人进攻的号角,如同地狱恶鬼的嘶嚎,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短暂的死寂,比昨日的更加凄厉疯狂!伴随着震天动地的马蹄轰鸣,休屠人的黑色狂潮再次汹涌扑来!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明确无比——那道摇摇欲坠的南墙豁口!
呼衍豹身先士卒,如同一头发狂的巨熊,挥舞着那柄沾满血肉残渣的狼牙重棒,咆哮着冲在最前:“儿郎们!踏平阴馆!斩张辽首级者,赏万夫长!屠城三日!”嗜血的狂呼瞬间点燃了胡骑的凶性,五万铁蹄卷起冰雪与死亡的旋风,以排山倒海之势,狠狠撞向阴馆南墙!
“放箭!”
张辽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早已憋足了劲的城头守军瞬间爆发!密集的箭矢带着复仇的尖啸,如同骤雨般泼向冲锋的胡骑前锋!冲在最前的数十骑瞬间人仰马翻,惨叫着被后续的铁蹄无情淹没。然而,更多的胡骑顶着盾牌,悍不畏死地冲过箭雨,直扑城墙!
轰!轰!轰!
残存的几架休屠投石机再次咆哮起来,巨大的石块呼啸着,精准地砸向那道巨大的豁口及其两侧!城墙剧烈震颤,碎石混合着冻土冰渣暴雨般落下!豁口处临时填充的障碍物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那道狰狞的裂痕肉眼可见地再次扩大!
“稳住!长矛手!顶住豁口!”张辽的身影已出现在豁口内侧临时堆砌的矮墙之后。他身边,是刘德然率领的最为精锐的长矛兵,长矛如林,斜指前方。矮墙之外,是咆哮着试图从豁口涌入的胡兵!
一架架简陋却足够长的云梯被疯狂架在豁口两侧相对完好的城墙上,凶悍的胡兵口衔弯刀,如同蚁附般向上攀爬!城头守军与攀城之敌短兵相接,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惨烈的嘶吼和垂死的哀嚎瞬间淹没了风雪的呼啸!礌石滚木不断被推下,砸落一片片攀爬的身影,但更多的胡兵踩着同伴的尸体和冻结的血块,亡命向上!
豁口处的争夺更是惨烈到了极致!矮墙后的长矛疯狂攒刺,将试图涌入的胡兵串在矛尖!但胡兵数量实在太多,如同决堤的洪水,不断冲击着这道薄弱的血肉堤坝。不断有长矛折断,有士卒被胡兵投掷的短矛或飞斧击中倒下!矮墙在反复撞击下开始松动、崩塌!
“补上去!”张辽环首大刀挥舞如风,将一名攀上矮墙的胡兵百夫长连人带盾劈成两半,滚烫的鲜血喷溅了他一脸!他厉声嘶吼,声音已近沙哑。身后的预备民壮在田丰声嘶力竭的指挥下,红着眼,抱着沙袋、门板甚至同伴的尸体,嚎叫着扑向不断扩大的缺口,用血肉之躯去填补!
“将军!右翼!云梯!”刘德然左臂被流矢擦过,鲜血淋漓,他嘶声指向豁口右侧。数架云梯已经搭上城头,十余名凶悍的胡兵正挥舞弯刀跃上城墙,疯狂砍杀守军,试图扩大立足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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