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刘玄德 第298章 寒庐夜话窥民瘼

接下来的日子，刘封便在这乡间小院住下了。每日天刚蒙蒙亮，诸葛亮便起身读书。刘封受他影响，也养成了早起习惯，抱着金丝在院中看他晨读。晨曦微光中，布衣少年执卷而立，朗朗书声与鸡鸣犬吠交织成奇特的乐章。

早饭后，诸葛亮会带着刘封做些农活。这日正是要给冬菘施肥，李叔挑来两桶沤好的粪肥。

“封弟且看，”诸葛亮挽起袖子，用木瓢舀起肥料，均匀地浇在菜根周围，“这粪肥虽臭，却是庄稼的宝贝。过犹不及，需恰到好处。”

刘封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施肥。金丝远远蹲着，皱着小鼻子，显然很不喜欢这气味。

“治国亦是如此。”诸葛亮一边干活一边说，“赋税好比这肥料，取之太过则伤民，取之不足则国用匮乏。先贤云‘百姓足，君孰与不足’，正是这个道理。”

刘封若有所悟。这时里正带着两个差役路过，见到诸葛亮便停下寒暄：

“诸葛先生，今年冬赋的账目可要劳你帮着核算了。”

“分内之事。”诸葛亮含笑应下。

待里正走远，刘封好奇地问：“兄长还要帮官府算账？”

“乡间识字的人少，我能帮便帮一些。”诸葛亮洗净手，“况且，从赋税账目里，能看清很多事。”

午后，诸葛亮果然在灯下摊开竹简，开始核算税赋。刘封坐在一旁习字，不时抬头看他。只见诸葛亮时而凝神计算，时而提笔标注，眉头微蹙。

“可是有什么不妥？”刘封放下笔问。

诸葛亮指着账目：“你看这一户，去岁缴粮三石，今年却只一石半。若是歉收倒也说得过去，可他家的田亩数并未减少。”

“这是为何？”

“我猜是家里出了变故。”诸葛亮合上竹简，“走，我们去看看。”

两人沿着乡间小路来到那户人家。破败的茅屋里，只有一个老妇人在纺线。见诸葛亮来，她慌忙起身：

“诸葛先生怎么来了？”

“婆婆，我看您家今年的税赋少了近半，可是遇到什么难处？”

老妇人闻言，眼泪就落了下来：“不瞒先生，儿子开春时进山砍柴，摔断了腿，至今不能下地。媳妇要照顾他和两个孩子，地里活计都落在我这老婆子身上...”

刘封站在门口，看着老妇人粗糙的双手和满是补丁的衣裳，心里堵得难受。他在宫里常听父皇说“体恤民情”，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这四个字的分量。

回程路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刘封一直沉默，金丝似乎察觉到小主人的情绪，安静地跟在他脚边。

“现在你明白了？”诸葛亮轻声问。

刘封点头：“若是只看账目，只会觉得这户人家缴税不力。可亲眼所见，才知道他们的艰难。”

“所以圣人才说‘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诸葛亮望着远处炊烟，“为政者若只坐在堂上看文书，如何能知民间疾苦？”

当晚，刘封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老妇人含泪的模样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轻轻抱起金丝，小声问：“你在宫里见过百姓缴税的粮食吗？”

金丝自然不能回答，只是用脑袋蹭了蹭他的下巴。

隔壁屋里，诸葛亮也在灯下执笔。他在竹简上细细记录今日见闻，最后写道：“民力已疲，当轻徭薄赋。然边关军饷、百官俸禄皆出于此，两难之处，尤需慎重。”

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这座乡间小院。七岁的太子第一次真切地触摸到了治国之道的艰难，而十六岁的布衣少年，已经开始思考如何在这艰难中寻得平衡。

窗外传来几声犬吠，金丝警觉地竖起耳朵。刘封抚摸着它柔软的皮毛，轻声说：“睡吧，明日还要跟兄长去走访其他人家呢。”

次日清晨，霜色凝重。刘封起身时，发现诸葛亮早已在院中，正与李叔低声商议着什么。见他出来，诸葛亮招手唤他近前。

“封弟，今日带你去个地方。”诸葛亮神色略显凝重，“李叔说，村西的王老汉病得厉害，家中已断炊两日。我们送些米粮过去。”

刘封立即点头，主动帮忙装了一小袋粟米，又拿出自己从宫中带的几块饴糖：“这个，给老人家甜甜嘴。”

金丝似乎知道要出门，轻巧地跃上刘封的肩头。诸葛亮看了眼这只通人性的金猫，没有阻拦。

王老汉家比昨日那户更加破败。茅草屋顶塌了一角，冷风直往里灌。卧在草席上的老人面色蜡黄，咳嗽不止。他的小孙女不过五六岁光景，衣衫单薄，正用破瓦罐烧水。

“王老爹，”诸葛亮俯身探视，“我带了些米来，这就让李叔帮您煮粥。”

老人挣扎着想坐起，被诸葛亮轻轻按住。小女孩怯生生地接过米袋，大眼睛里满是感激。

刘封站在门边，看着这一幕，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他肩上的金丝不安地动了动，跳下来，小心翼翼地靠近小女孩，用脑袋蹭了蹭她冰凉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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