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刘玄德 第296章 稚心初辨经纬策

明伦堂内，郑玄手持书卷，正为刘封、曹丕等学子讲授选官之道。老先生声音平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九品中正选官之法，上合古制，下顺时宜，实为遴选良才之正途。”郑玄捋须而言，目光扫过堂下众学子，“世家大族，累世经学，子弟自幼便得族中大儒亲授，耳濡目染，明礼仪，知进退，德才兼备者辈出。此乃底蕴所致，非寒门庶族所能及。故而，中正品评，多向世家倾斜，亦是情理之中，旨在擢拔真正之精英，为国所用。”

这番话，深得曹丕、孙翊等出身世家子弟的认同，他们纷纷点头，面露得色。而关兴、张苞、吕侯等年纪尚幼，或出身元从武将之家的孩子，则有些懵懂，只是安静听着。

唯独刘封，听着郑玄的论述，小小的眉头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他想起父皇平日闲谈时，虽也肯定世家确有人才，却更多提及“野有遗贤”，常感慨寒门、平民之中，亦不乏聪慧忠正之士，只是缺少晋身之阶。这与郑太傅今日所言，似乎有些不同。

郑玄何等敏锐，立刻注意到刘封的神情，便停下讲授，和声问道：“太子殿下似有疑虑，不妨直言。”

刘封抬起头，看着太傅殷切的目光，又瞥见曹丕等人投来的视线，到嘴边的话转了转，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只是垂下眼睑，恭敬道：“太傅学究天人，所言自有道理，学生……并无异议。”

郑玄深深看了他一眼，见他不愿多言，也不强求，点了点头，便继续授课。只是心中却暗忖，这位太子殿下，年纪虽小，心思却似乎比旁人更重几分。

午膳时分，刘封回到长秋宫，见膳桌前只有母后刘玥与两个弟弟，便知父皇定是又在前朝忙碌，顾不上用饭了。他心中装着上午课堂上的疑问，这顿饭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直至夜幕降临，宫灯次第亮起，仍不见刘备回来。刘封犹豫片刻，向母后禀明后，便抱着亦步亦趋跟着他的金丝，踏着月色，来到了冰井宫前殿。

殿内灯火通明，刘备果然还伏在御案之后，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疏。听得内侍通报，他方才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看到是刘封，眼中露出温和之色：“封儿？这么晚了，何事？”

刘封行过礼，走到御案前，将白日里郑玄在明伦堂所讲关于九品中正制与世家优势的言论，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说完，他抬头看着父皇，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不解。

刘备听完，眉头先是习惯性地一皱，随即舒展看来，并未立刻评价郑玄的对错，而是反问道：“封儿，你觉得郑太傅所言，何处不妥？”

刘封见父皇垂询，胆子也大了起来，将自己心中的困惑说出：“儿臣只是觉得……听父皇平日说起，世家之中，人才或有六七成，寒门之中或有三三成，便是平民之中，或许也有一二人才。难道……就因为这六七成的世家人才，便要抛弃那另外三四成的寒门与平民人才吗？这……似乎有些不公。”

刘备闻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放下朱笔，将刘封拉到身边，指着御案上的奏疏道：“封儿能想到这一层，很好。郑太傅乃当世大儒，其言自有其立足之理，世家累世教养，出人才之概率确高于他处。然，正如你所言，若因此便堵塞了寒门、平民之晋身之路，令那三四成人才埋没于乡野，非但是不公，更是国家之损失！”

他语气转为沉凝，带着一种穿透历史的洞察：“世家为何能垄断人才？非其天生贵胄，实因他们垄断了书简，垄断了教育！寻常人家，连一卷书都难得，又如何能与自幼博览群书的世家子争锋？长此以往，官职皆出于世家，则朝堂成为几家之堂，皇权亦受掣肘，天下英才之路愈窄。”

“故而，”刘备目光炯炯地看着儿子，“朕与诸公制定这九品中正法，虽设‘州评’采纳世家意见，却坚持要另立‘学评’，由书院考核学子实绩，便是要为此三四成非世家的人才，留下一道缝隙，开一扇小窗。然，此法仍非万全，倚重中正，难免仍受门第影响。”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更为宏大的构想，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朕之所望，乃是在将来，国力更盛，文教更普之时，能推行一种更为公平之法！不论门第，无论贫富，凡天下士子，皆可凭自身才学，通过统一的、严格的考试来选拔人才！以此打破世家对官职的垄断，使野无遗贤，朝多干才！此方是为国家取士之长治久安之道！”

刘封听着父皇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仿佛看到了一条更为广阔、更为公平的道路在金丝那纯净的金色眼眸中，他似乎也看到了未来那无数寒门学子，凭借自身努力，通过公平的考核，登上庙堂，施展抱负的景象。

“儿臣明白了！”刘封重重地点头，心中的困惑豁然开朗。这一次的父子夜谈，如同一颗种子，将“公平取士”的理念，深深植入了这位未来储君的心田。而蜷缩在他怀中的金丝，似乎也感受到了小主人心绪的激荡，轻轻“喵”了一声，像是在附和着这跨越时空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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