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刘玄德 第269章 竹影摇曳悟刚柔

旬日静观沉淀下来的心绪，并未随绷带的拆除而飘散，反而如同细密的春雨，悄然渗入刘封日常的每一个角落。他依旧按时前往明伦堂听讲，依旧在午后前往演武场，只是那步伐间，少了几分往日的跳脱急切，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沉稳。

演武场上，鞠义看着刘封重新握起木剑，眼神中带着审视。他并未因太子伤愈而放松要求，反而在基础剑势的练习上，要求得更为严苛。

“殿下，腕伤初愈，不可骤然发力。今日只练‘刺’、‘格’、‘带’三式，需意念贯注，体会劲力由足而腰，由腰而臂，由臂而腕，节节贯串，而非仅凭手臂蛮力。” 鞠义声如铁石，亲自示范。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缓慢，但每一个姿势都如磐石般稳固，劲力含而不发，仿佛木剑在他手中重若千钧。

刘封依言而行。他摒弃了之前急于求成的心态，不再追求木剑挥舞的呼呼风声，而是将心神沉静下来，仔细感受着鞠义所说的“节节贯穿”。他模仿着鞠义的动作，缓缓刺出，感觉力量从站稳的脚跟升起，通过腰胯的扭转，传递到肩臂，最终凝聚于手腕，引导着剑尖指向目标。这个过程缓慢而刻意，甚至有些笨拙，远不如他往日胡乱劈砍来得“威风”。

曹彰在一旁练习石锁，看到刘封这般“慢吞吞”的样子，忍不住喊道：“太子殿下，你这般练法，何时才能练出真本事？看我！” 说着，他嘿呀一声，将一个不小的石锁高高举起，满脸得意。

若是从前，刘封或许会被激将，立刻尝试更猛烈的动作。但此刻，他只是看了曹彰一眼，摇了摇头，继续专注于自己缓慢而稳定的“刺”式。他隐约觉得，鞠义将军教导的这种方法，虽然看似进展缓慢，却让他对身体的掌控、对力量流动的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

练了约莫半个时辰，鞠义叫停，让众人休息。刘封感觉右腕微微发热，却并无疼痛不适，反而有一种舒展通畅之感。他走到场边，拿起内侍备好的温水慢慢喝着，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演武场边缘的那片竹林。

春日暖阳下，竹影摇曳，清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一根根翠竹挺拔修长，看似纤细，却在风中展现出惊人的韧性。它们随风俯仰，弯曲到一个极大的弧度，却始终不曾折断，风势稍缓，便又倏然弹回，恢复挺立。

这景象，与他手中之剑，与鞠义将军教导的“含而不发”，与父皇所说的“重剑无锋”，甚至与郑太傅引用的“至柔驰骋至坚”，似乎隐隐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呼应。

他看得入了神，连刘备何时来到身边都未察觉。

“在看什么？” 刘备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刘封指着那片竹林：“父皇，您看那些竹子，风来了，它们就弯下，风走了，它们又直起来。儿臣觉得……这好像和练剑有些像。”

“哦？” 刘备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说说看，哪里像？”

刘封努力组织着语言，将自己刚才的观察和感受说了出来：“鞠义将军让儿臣练习时，劲力要含在身体里，不能一下子全放出去，要像……像竹子积蓄力量一样？而且，竹子弯下去，不是害怕，是为了不被风吹断，是为了能再弹回来。这……这算不算是‘守雌’？算不算是另一种‘刚’？”

刘备闻言，眼中赞赏之色愈浓。他拉着刘封走到一株青竹旁，伸手握住竹竿，微微用力使其弯曲。

“封儿，你感觉这竹子，是柔，还是刚？”

刘封摸了摸竹竿，触手清凉坚硬：“是刚的。”

刘备松开手，竹竿迅速弹回，微微震颤。“那它方才弯曲，是柔吗？”

刘封想了想：“是柔……也是为了刚。”

“不错！” 刘备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刚易折，纯柔易靡。真正的坚韧，在于懂得何时该展现刚强，何时该运用柔韧。这竹子，其本质是刚直的，但它懂得在强风面前暂时弯曲，以柔化刚，保全自身，以待风过后，重显其刚直之姿。这便是‘刚柔并济’。”

他接过刘封手中的木剑，随意做了一个格挡的动作，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一股圆融的意味。“剑法亦是如此。一味猛攻，是为‘过刚’，易露破绽，易折锋芒；一味退守，是为‘过柔’，失却进取，难堪大用。高明的剑术，在于攻守转换，刚柔相济。格挡时，需有竹之柔韧，化解对方力道；反击时，则需有竹之弹劲，瞬间爆发，直指要害。这其中的分寸、时机，需要千锤百炼，方能掌握。”

他让刘封再次拿起木剑，面对一个悬挂的木人桩。“你现在，不必想着如何把它打碎。试着用刚才的感觉，去‘接触’它。感受剑身碰到木桩时的反震之力，试着像竹子迎风那样，先微微‘弯曲’卸力，再试着将那股力‘弹’回去。”

刘封依言而行。他摒弃了劈砍的念头，只是缓缓将木剑刺向木人桩。在剑尖接触木桩的瞬间，他手腕下意识地想要硬顶，但立刻想起父皇的话和竹子的姿态，他努力控制着手腕，做出一个极其微小的、向后缓冲的动作，仿佛剑身活了过来，在“亲吻”木桩的瞬间微微退缩，随即，他腰腹微微发力，试着将那股缓冲的力道顺着剑身向前“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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