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秋宫内,暖意融融,酒足饭饱的松弛感驱散了白日大典带来的所有疲惫。刘封小肚子吃得滚圆,心满意足地靠在母后身侧。三岁的刘禅已经能跑能跳,此刻正绕着桌案蹒跚地追逐一个滚动的彩球,嘴里发出咯咯的欢快笑声,为殿内增添了几分童趣。
然而,正月十五的庆典,远未结束。
殿外,天色早已彻底暗下,但一种不同于白日的、更为活泼喧嚣的声浪,却隐隐透过宫墙传了进来。那是锣鼓声,欢笑声,夹杂着若有若无的丝竹管弦,勾勒出与宫廷禁地截然不同的、属于民间的蓬勃生机。
刘备放下茶盏,眼中带着一丝轻松与兴致,对刘玥笑道:“宫里虽也扎了灯,终究是匠气重了些。听闻今年邺城灯会,因着新政初显成效,商贾云集,百姓安居,办得格外盛大。皇后可愿带着禅儿,随朕与封儿一同去看看这‘元夜流光’?”
刘玥闻言,眼中也泛起光彩,她自是乐意,却也有些顾虑:“陛下万金之躯,深入市井……”
“无妨。”刘备摆手,“有伯平随行,着常服即可。朕当年在涿郡,也是这般逛市集的。再者,”他看向一旁立刻竖起耳朵、满脸渴望的刘封,又看了看好奇望过来的小儿子,笑道,“也让孩子们看看,他们父皇治下的邺城夜晚,是何等模样。总困在这宫墙之内,读万卷书,也需行万里路,见万民相。”
刘封一听,立刻从榻上跳下,眼巴巴地望着母亲。刘禅虽不完全明白,但见兄长如此兴奋,也学着样子,摇摇晃晃地跑到刘备腿边,仰着小脸:“去……去……”
刘玥见孩子们如此,又见刘备心意已定,便含笑点头:“既如此,臣妾遵旨。”
不多时,一家四口便已准备停当。刘备与刘玥皆换上了料子普通、颜色低调的深色常服,如同寻常的富裕人家夫妇。刘封也脱下了太子的冠服,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小锦袍,头上梳着总角,看起来就是个俊俏伶俐的富家小公子。刘玥则牵着穿得圆滚滚像个小包子的刘禅。
中护军高顺,换下了显眼的甲胄,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青布劲装,腰间佩刀,如同一个沉默干练的家仆。他并未多带随从,只选了四名同样便装的护卫,远远缀着,隐在人群中策应。高顺本人则落后半步,跟在刘备身侧,目光平稳地观察着前方。
一行人并未走宫门大道,而是从一处僻静的侧门悄然出了宫城。甫一踏入宫外的世界,刘封和刘禅都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
与宫内的井然有序、肃穆安静截然不同,眼前是灯的海洋,人的河流!
只见宽阔的御街两侧,家家户户门前都悬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圆的、方的、八角形的、生肖形的……材质有绢纱、琉璃、羊皮、甚至还有剔透的冰灯!烛光透过各色灯罩,流淌出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瑰丽光华,将整条街道映照得如同白昼,却又比白昼多了几分朦胧梦幻的色彩。
街上摩肩接踵,人流如织。有拖家带口、笑语喧哗的普通百姓;有衣着华美、仆从环绕的士人商贾;有戴着面具、追逐嬉闹的孩童;还有那摆满各色小吃、玩具、杂货的临时摊贩,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欢笑声、孩童的惊呼声……交织成一曲充满了烟火气的、活力磅礴的盛世交响乐。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诱人的香气——刚出炉的胡饼的焦香,甜腻的糖人麦芽糖味,热气腾腾的肉汤膻气,还有那炒栗子、烤红薯的馥郁……每一种气味都在挑动着人的食欲。
刘封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他紧紧拉着父皇的手,一双大眼睛却不够用了,左顾右盼,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刘禅更是兴奋,在母亲怀里也不安分,小手指着那巨大的翻滚的龙灯,咿咿呀呀地叫嚷。
“父皇,那是什么?”刘封指着一个吹糖人的摊子,看着老匠人灵巧地将一团琥珀色的糖稀吹成一只活灵活现的小老鼠。
“那是吹糖人。”刘备耐心解答,甚至带着他走过去,买了一支小马形状的糖人递给刘封,又给眼巴巴的刘禅买了一支小兔子。刘封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那纯粹的甜味让他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刘禅则直接啊呜一口咬了下去,糊了满嘴糖渍,逗得刘玥忍俊不禁。
他们随着人流缓缓前行,高顺默默随行在侧。刘备兴致颇高,不时与路遇的一些看似寻常、实则可能是便衣侍卫或底层官吏的人点头示意,低声询问几句今年的收成、灯会的治安等事,对方也恭敬而简短地回答,并未引起旁人注意。
行至金明里最繁华的十字路口,这里更是灯火璀璨,人声鼎沸。一座巨大的灯轮缓缓转动,上面缀满了数百盏小灯,流光溢彩,令人目眩神迷。灯轮下,更有杂技艺人在表演顶竿、吞刀,引来阵阵惊呼喝彩。
就在这人潮涌动中,刘备目光随意扫过,忽然在斜前方一个卖精巧机关玩具的摊位前,看到了两个熟悉又有些特殊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形修长、气质清隽的少年,正是如今在冀州书院求学、曾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诸葛亮。而在他身旁,竟站着一位发色迥异于常人的少女。那少女约莫十二三岁年纪,穿着一身鹅黄色的汉家襦裙,身量已初现窈窕,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一头如同阳光流淌般的金色卷发,在璀璨灯火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肤白胜雪,鼻梁高挺,顾盼之间,灵秀逼人,与身旁沉静如水的诸葛亮形成鲜明对比,却又奇异地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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