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刘玄德 第202章 顽童闹殿议师严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暖融融地洒在皇后的寝宫内。刘玥，这位出身正统宗室、由太师刘虞精心教养长大的皇后，此刻却黛眉微蹙，看着眼前的情景，只觉得额角青筋都在轻轻跳动。她怀里抱着咿呀学语、未满周岁的次子刘禅，而更大的“麻烦”，是那个刚满三岁、精力旺盛得如同小马驹的长子——刘封。

这孩儿，仿佛天生就带着一股撒野的劲儿。早膳过后，嬷嬷宫女便再也看不住他。偌大的宫殿，在他眼里便是无边的游乐场。更因父皇刘备一句“男娃儿，拘在屋里作甚，只要不磕碰着，随他去”，这小小的身影便得了特赦令，不仅皇后寝宫困不住他，连带着整个冰井台的后苑，都成了他探险撒欢的领地。今日，这小魔王更是闯了祸——他将刘玥悉心培育了许久、刚刚绽蕾的几株珍品兰花，连根带叶，当作有趣的“杂草”，拔了个干净！

刘玥性子温婉，平日待宫人宽厚，对两个孩子更是倾注了全部母爱。但温婉不等于纵容。见自己心爱的花儿遭此“毒手”，她当即放下阿斗，取过早已备下、用于惩戒的小竹棍，将咯咯直笑的刘封拎到跟前，照着小屁股便是结结实实的几下。

“哇——！”震天的哭声立刻响起。刘封从小皮实，但这竹棍打在肉上，是真疼。他扭动着身子，哭得撕心裂肺。

刘玥打得手腕发酸，停下喘息。这边哭声未歇，那边被兄长嚎啕惊吓到的刘禅，也小嘴一瘪，跟着放声大哭起来。殿内顿时哭声二重奏，好不热闹。

刘玥无奈，只得丢开竹棍，赶紧又抱起小儿子，轻轻拍哄：“阿斗不哭，阿斗乖，母后在这儿呢……”

奇妙的景象发生了。原本因为屁股开花而嚎啕大哭的刘封，听见弟弟哭了，竟渐渐止住了哭声，抬起泪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母后温柔地哄着弟弟，那小眼神里，有委屈，有好奇，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他忘了自己的疼，只巴巴地望着。

刘玥见大儿子不哭了，这才板起脸，厉声问道：“说！还拔不拔母后的花了？！”

刘封瘪着小嘴，抽抽噎噎，连忙摇头：“不……不敢了，母后，封儿再也不敢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那双乌黑溜圆的眼珠，却还在滴溜溜地转，透着一股机灵劲儿，也透着一股“我知道错了，但下次还敢”的不靠谱气息。刘玥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这顿打，怕是只能管用半天。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爽朗的笑语：“这是怎么了？大老远就听见咱家两位公子的‘洪亮’嗓音了！”

话音未落，刘备已大步走了进来。他显然刚从朝会或书房出来，身上还带着些许笔墨气息，脸上却满是为人父的温和笑容。一眼瞧见殿内情形：刘玥抱着小的，面带薄怒；大的站在地上，眼圈通红，小脸上还挂着泪珠。

刘备哈哈一笑，上前一把将刘封高高举起，在空中转了个圈，引得小家伙破涕为笑，这才抱在怀里，用胡茬轻轻蹭了蹭他的小脸，问道：“跟父皇说说，咱家大公子今天又闯什么祸了？怎么惹得母后动用了‘家法’？”

刘封一见父皇，顿时觉得靠山来了，小嘴一撇，刚要“诉苦”，却瞥见母后投来的警告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把小脑袋埋在刘备颈窝里，哼哼唧唧。

刘玥没好气地瞪了刘备一眼，嗔道：“陛下还笑！你看看你这好儿子，把我那几株好不容易才养活的金边兰都给拔了！再不管教，这宫里怕是要被他掀翻了天去！”

刘备不以为意，抱着刘封，又凑到刘玥身边，接过她怀里的刘禅，笨拙却耐心地逗弄着，笑道：“朕当是什么大事。几株花罢了，拔了再种便是。男孩子嘛，这个年纪，哪个不调皮？朕小时候在涿县，上房揭瓦、下河摸鱼，比这小子野多了，不也好好长大了？你呀，就是太紧张了些。”

刘封显然听懂了父皇的“袒护”，偷偷从刘备肩膀后探出脑袋，冲着母后做了个鬼脸，然后哧溜一下从刘备怀里滑下来，像只灵巧的兔子，一溜烟就跑出了殿门。

“你……！”刘玥气得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她知道，在教养孩子上，刘备自有他的一套想法，更倾向于放任天性，不喜过分拘束。

刘备抱着咿咿呀呀的刘禅，看着刘玥气鼓鼓的样子，觉得颇有几分趣致，笑道：“好了好了，孩子跑了便跑了，午膳时辰快到了，他还能跑到哪里去？”

果然，刘玥冲着殿外喊道：“刘封！给我回来！要吃午饭了！”

声音传出不久，那个小小的身影便又出现在殿门口，扒着门框，怯生生地往里望，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警惕，仿佛在说：母后，你不会是骗我回来，还要打我吧？

刘玥见他这副又想靠近又害怕的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故意板着脸道：“你过来！看我打不打你！”

刘封仔细看了看母后的神色，确认风暴似乎已经过去，这才磨磨蹭蹭地挪了进来，但还是不敢靠太近，躲在刘备的身后。

一家四口，总算围坐在一起用了午膳。膳后，刘备抱着昏昏欲睡的刘禅，与刘玥在寝宫旁的小花园里散步消食。初夏的风拂过，带来花草的清香，也暂时吹散了方才的闹腾。

刘玥挽着刘备的手臂，神色却比方才严肃了许多。她轻声开口道：“陛下，封儿今日之事，虽是孩童顽皮，却让妾身想到一事。他已三岁，正是蒙昧初开、需人引导的年纪。整日这般疯跑，虽有陛下纵容其天性，然长此以往，恐非国家之福，亦非封儿自身之福。妾身以为，该为他延请一位老师了。”

刘备闻言，脚步微顿，低头看了看怀中已然睡熟的刘禅，又抬眼望向不远处，正蹲在地上聚精会神看蚂蚁搬家的刘封那小小的背影。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皇后所虑极是。是朕疏忽了。只顾着他年幼快活，却忘了启蒙教育关乎根本。这老师的人选，须得慎重。”

送刘玥和熟睡的刘禅回宫休息后，刘备独自站在庭院中，目光落在那个对世界充满好奇、不知疲倦的小小身影上。阳光将刘封的影子拉得老长，那蓬勃的生命力，让刘备既欣慰，也感到了沉甸甸的责任。如何雕琢这块璞玉，引导这匹小野马走上正途，成为合格的皇子，乃至……未来的皇帝？这确实是个紧要的问题。

他眯起眼睛，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个当世大儒的名字。

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如今担任五经博士的管宁。此人是老师卢植的同门，德行高洁，学问渊博，在士林中声望极高。由他来教导皇子，身份、学问都足够。但转念一想，太学已定策迁往雒阳，管宁作为博士领袖，必然要随之前往，事务繁杂。且邺城与雒阳相距甚远，让一位年高德劭的大儒长途奔波来教一个三岁稚童，于情于理，都有些不便。刘备轻轻摇头，将这个选项暂时搁置。

接着，华歆、蔡邕等人的名字掠过心头。华歆清高稳健，蔡邕博学多才，都是合适的人选。但他们或身居要职，或年事已高，似乎也并非最理想的选择。

就在思绪纷纭之际，一个名字如同暗夜中的星光，骤然清晰起来——郑玄，郑康成！

此人亦是卢植师兄，乃当世经学集大成者，门生遍天下，其学问之深湛，声誉之隆，无人能出其右。更重要的是，郑玄此前为避战乱，一直隐居在东莱老家或徐州讲学。如今徐州已然光复，不正可以将这位学问泰斗请到邺城来吗？

请郑玄出山，意义非凡。其一，其学问足以担当帝师之任，教导刘封绰绰有余；其二，郑玄乃海内人望所归，若能请动他，对于彰显朝廷重文崇儒、招揽天下士人之心，有莫大好处；其三，郑玄年事虽高，但精力尚健，且在相对安定的邺城着书立说、教导皇子，比之在徐州，更能发挥其作用。

然而，就在他准备传旨延请郑玄的瞬间，一个更为宏大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他望着刘封，又想起尚在襁褓的刘禅，以及那些自涿郡起兵便追随左右、并肩讨伐董卓、辅佐他登基为帝的元从弟兄们。他们的子嗣，诸如曹操家的老二曹丕、老三曹彰，孙坚家的老三孙翊、老四孙匡，关羽家的老二关兴，还有吕布家的长子吕侯等等，这些孩子，不正是与封儿、禅儿年龄相仿的未来栋梁吗？他们的父辈，是与自己生死与共、忠心不二的兄弟，这些孩子，自然也该如同亲侄一般，一同教养成人。

“一个羊是赶，两个羊也是放……”刘备低声自语，嘴角渐渐泛起一丝如同兄长般温和而又充满期许的笑意。为何不借此机会，将这些手足兄弟的子弟集中起来教养？这绝非简单的开蒙识字，而是要让下一代延续父辈的情谊，自小一同学习，一同成长，将来成为支撑社稷的肱骨之臣，如同他们的父亲们今日一般，同心协力，共保汉室！这是培养血脉相连的下一代核心，是巩固这来之不易的江山社稷的百年大计。

他想得很清楚：孟德之子丕儿聪慧，彰儿勇悍，文台之子孙翊、孙匡皆具其父之风，云长、奉先等兄弟的子嗣更是自家的孩子一般。让他们自小一同生活在宫苑之内，受同样的教诲，习文练武，建立深厚的情谊，这份自总角之交便开始的情义，将是最牢固的纽带，足以确保未来的朝堂上下一心，君臣相得。

这不仅是为刘封找一个老师，更是为整个王朝的未来，奠定坚实的人才与情感基础！他要建立的，是一个属于所有功臣后代的“家学”，一个培养下一代核心的摇篮。地点，就设在这皇室起居的冰井台内，更能体现君臣一体、亲如家人的氛围。

这个想法让刘备心潮澎湃。他立刻意识到，延请郑玄的意义变得更加重大。郑玄不仅是学问之师，更将成为这座寄托着无限希望的学苑的精神领袖，以其崇高的声望和深厚的学养，为这些孩子奠定一生的学问根基和道德准则。同时，学苑中还需配备教授武艺、兵法的师傅，让这些孩子能文能武，继承父志。

想到这里，刘备之前的决断变得更加坚定和清晰。他招来近侍，旨意也变得更加周密和充满温情：

“传朕旨意：第一，备厚礼，选能言善辩、恭敬知礼的使者，即刻前往徐州，务必将康成公恭请至邺城！就说，朕非仅为皇子求师，更为国家的下一代，欲于冰井台内设学，请先生为总师傅，教化朕之子嗣及群臣之后代，使我辈情谊，绵延后世。”

“第二，拟一份名单，查访曹操之子曹丕、曹彰，孙坚之子孙翊、孙匡，关羽之子关兴……凡我元从功臣子弟，年岁在十五以下、五岁以上者，皆登记在册，待康成公抵京后，一并入学受教。皆以子侄待之，一应供给，皆同皇子。”

“第三，着人清理冰井台内适宜之殿宇，规划为学苑之所，需有讲堂、书斋、射圃、演武场，务求温馨雅致，如同家塾，不必过于拘泥外朝规制。”

近侍领命而去。刘备再次将目光投向庭院中那个小小的身影，眼神中充满了如同寻常人家父亲般的期待与关爱。刘封似乎感觉到了父亲的注视，抬起头，冲着刘备露出一个灿烂而无邪的笑容。

刘备也笑了，这一次，笑容里充满了对下一代茁壮成长的憧憬。他知道，他今日种下的这颗种子，关乎着兄弟情义的传承，关乎着帝国的未来。而郑玄，将是引领这群雏鹰展翅的第一缕清风。冰井台内，即将回荡起的，不仅是琅琅书声，更是绵延世代的忠义与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