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刘玄德 第188章 兖州风雨秣陵血

章武四年的深秋，北地的风已带上了肃杀的寒意，而中原与东南的局势，更是如同被投入炼炉的钢铁，在巨大的压力与炽烈的**中剧烈地锻打着，迸发出改变天下格局的火星与裂响。

新任兖州刺史王彧深感压力重大。朝廷将这片刚刚归附、却暗流汹涌的土地交给他，首要任务便是将那把悬在所有豪强头上的利剑——“度田检籍令”，真正斩落下去。他深知此事之难，非酷吏能臣不可为。在得到邺城默许后，他毫不犹豫地奏请启用两位以刚猛严厉着称的人物：程昱为兖州别驾，总揽推行新政之责；满宠为兖州都尉，掌一州军事刑狱，为新政扫清障碍。

程昱与陈宫，一位是洞察世事、性格刚戾的谋士，一位是性情刚直、不通权变的干吏。二人的合作，注定不会温和。程昱负责制定方略，划定重点清查郡县，其手段果决，毫不容情，对任何求情、拖延、贿赂之举皆冷面相对。陈宫则负责具体执行，核查文书，追索隐户，态度强硬，寸步不让。

而真正的锋刃，则是都尉满宠。他将具有世家背景的士兵全部遣散，并征召流民、平民为兵。经过整训，纪律严明，只听号令。一旦发现有豪强暴力抗法，或聚众闹事，满宠立刻率军前往，以雷霆万钧之势予以镇压。他执法极严，手段酷烈，动辄擒拿首恶，就地正法，抄没家产，丝毫不拖泥带水。兖州各地，小规模的冲突骚乱，在满宠的铁血手腕下，迅速被扑灭。

昌邑城，兖州刺史府旁，新设的“度田检籍司”内，气氛凝重。

别驾程昱与治中陈宫对坐于堆积如山的简牍之后。程昱面容冷硬，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各郡上报的田亩旧册，手指重重地点在陈留郡考城县的记录上：“公台，你看此地。上报垦田数额连续五年几无变化，然其赋税所出之粮，却逐年递减。据闻考城令与当地袁氏往来甚密，这其中若无隐匿，昱绝不信！”

陈宫拿起那份文书，眉头紧锁，仔细核对后，沉声道：“仲德兄所疑甚是。不仅田亩数可疑，其上报之编户数也与去岁秋收时征发徭役之数对不上。相差近百户！此绝非疏忽，乃刻意欺瞒！”他性情刚直，最恨此等贪渎欺瞒之举，当即道：“我这就亲自带人前往考城，重新丈量，核对丁口！”

程昱微微颔首，语气不带丝毫温度：“甚好。带上满都尉派的一队兵士。若遇阻挠，不必与之多言，依律行事即可。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

数日后，陈留郡，考城县郊。

陈宫带着度田专员以及一队佩戴兵刃、神情冷峻的郡国兵，正在一片肥沃的田地旁进行丈量。几名当地小吏跟在身后，满头大汗，眼神闪烁。

“陈治中，这……这确实是全部了……”一个穿着绸衫、像是庄园管家模样的人赔着笑脸，试图解释，“家主近日身体不适，否则定亲自来迎……”

陈宫根本不理会他，指着田地边缘一些新垦的痕迹以及远处一片明显有耕种迹象、却未登记在册的土地，冷声道：“那些地，为何不在册上？还有，据佃户所言，尔等庄内尚有数十户依附之民，为何户籍无名？”

那管家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周围渐渐围过来一些被煽动的庄客、佃户，手持农具，面色不善地慢慢逼近，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带队军官立刻喝道：“退后！官府办案，谁敢阻拦！”士兵们“唰”地拔出佩刀，寒光闪闪。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忽然马蹄声如雷般响起！都尉满亲率数十精骑飞驰而至，瞬间将现场包围起来。满宠勒住马，目光如电，扫过那些躁动的人群，最后定格在那管家脸上，声音冰冷彻骨：“聚众抗法，形同谋逆！首恶者，杀无赦！胁从者，立刻散去，可免一死！”

他麾下士兵齐声怒吼，杀气腾腾。那些被煽动的庄客佃户何曾见过这等阵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发一声喊，扔下农具四散奔逃。那管家面如土色，瘫软在地。

满宠看也不看他，对陈宫拱手道：“陈治中受惊了。继续丈量，核验人口。若有再敢阻挠者，格杀勿论！”留下部分士兵护卫，他便率骑兵又赶往下一处可能出现骚乱的地点。

在程昱的精准谋划、陈宫的铁面执行、满宠的铁血清扫之下，兖州度田检籍艰难却坚定地推进着。

然而，新政触及的利益盘根错节，绝非轻易可以瓦解。东郡、陈留等地的几家大族自恃根深蒂固，联合起来，煽动佃户、私兵，甚至勾结小股盗匪，发动了规模较大的叛乱，公然打出“清君侧，诛酷吏”的旗号，企图迫使朝廷收回成命。

此时，坐镇昌邑的征东将军、都督兖州诸军事孙坚的作用便凸显出来。面对不再是零星抵抗而是公然造反的局面，孙坚毫不犹豫，亲率其麾下久经沙场的精锐，如同猛虎下山般直扑叛军。战争毫无悬念，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豪强武装，在孙坚真正的百战雄师面前，不堪一击，迅速被击溃、剿灭。孙坚用最直接、最暴烈的方式，向所有兖州豪强宣告了朝廷推行新政的不可阻挡的决心与力量。

在程昱的谋划、王彧的执行、满宠的清扫、孙坚的威慑这四位一体的铁腕组合下，“度田检籍令”终于在兖州这片硬骨头上艰难地推行了下去。大量的隐田被丈量出来，成千上万的隐匿人口被编入户籍，朝廷的赋税与兵源得到了极大的补充。

兖州的世家大族们表面屈服了，他们交出了部分田亩人口，缴纳了巨额罚款，甚至送出子弟入京为质。但他们的低头，并非心悦诚服，而是迫于眼前的刀兵之威。无数双眼睛在暗处闪烁着怨恨与不甘的光芒，他们将仇恨深深埋藏，默默地等待着，等待朝廷出现疏漏，等待北方出现变故，等待一个可以反扑的时机。兖州的土地暂时平静了，但那平静之下，是并未消散的积怨与暗火。

与此同时，遥远的江东，吴郡吴县。

苦苦支撑了月余的扬州牧刘繇，并未等来期盼中的转机或援军。他寄予厚望的“援兵”——乌程豪强严白虎、严舆兄弟，在进入吴县后，其贪婪残暴的本性暴露无遗。他们不仅索要无度，更纵兵劫掠，与刘繇旧部矛盾日益尖锐。

终于，在淮南军又一次猛攻城池、城内人心惶惶之际，严舆在其兄严白虎的默许甚至怂恿下，悍然发动兵变！他们率部攻击州牧府，混乱中，严舆亲手斩杀了措手不及的刘繇，将其首级悬于城门之上！

吴县城门大开，严氏兄弟以刘繇的首级为投名状，向城外的张勋、桥蕤投降。富庶的吴郡心脏，就此陷落。

刘繇的覆灭，标志着扬州抵抗力量的终结。其麾下重臣别驾蒋济、治中胡质、长史张昭，本欲北投朝廷，奈何淮南军已控制要道，路途阻断，且袁术称帝野心已昭然若揭，北上之路凶险万分。万般无奈之下，三位才俊只得悲愤地解散仆从，掩藏身份，或归隐山林，或匿于民间，等待未知的将来。江东之地，尽入袁术囊中。

吞并徐州，尽收扬州。一连串的“胜利”让袁术的野心如同吹胀的气球，达到了极限。豫州、徐州、扬州这三州膏腴之地，带甲数十万，在他看来，这已是“天命所归”最直接的证明！

宫殿之内，丝竹之声愈发靡靡，宴饮之会无日不有。袁术身着逾制的华丽袍服，在高台之上接受着群臣的朝拜，飘飘然如同已登九五。

这一日，他召集心腹，不再掩饰：“昔汉高祖不过一亭长而有天下；今汉室衰微，海内鼎沸。吾家四世三公，百姓所归；应天顺人，正登大位。诸君以为何如？”

主簿阎象闻言，如遭雷击，立刻出列，手持笏板，几乎是以头抢地，泣血强谏：“昔周自后稷至于文王，积德累功，三分天下有其二，犹服事殷。明公虽奕世克昌，未若有周之盛；汉室虽微，未若殷纣之暴也！此事绝不可为！若行之，必为天下矢之的，招致灭顶之灾啊！”

袁术勃然大怒，他如今哪里还听得进这等逆耳之言？当即呵斥阎象，将其轰出大殿。

长史杨弘较为圆滑，虽知此事凶险，但见袁术心意已决，只得委婉道：“主公，称尊之事，关乎天命人心，是否……再稍待时日，待江北局势更稳……”

袁术不悦地打断他：“吾意已决！无需再等！”

此时，其从弟袁胤及大将张勋、桥蕤等纷纷附和：“主公天命所归，正宜早正大位，以安天下之心！”“臣等愿奉主公为帝！”

袁术大喜，遂不顾一切反对，决意称帝。他下令占卜吉日，修建祭坛，制备冕旒仪仗，甚至暗中刻制玉玺。寿春城内，一场荒唐的僭越闹剧，紧锣密鼓地筹备开来。

消息虽尽力封锁，但如此大事，岂能完全瞒住？风声渐渐传出，天下为之侧目。邺城的刘备，荆州的刘表，乃至避居一隅的刘璋，无不震怒。而那些暂时蛰伏的势力，如兖州豪强、徐州陈氏、甚至荆襄士族，也都屏息凝神，等待着那位已据北方的皇帝，将如何应对这公然撕裂汉室江山、挑战其正统权威的狂妄逆行。

北方的兖州在铁与血中艰难转型，南方的秣陵浸泡在鲜血与背叛之中，而淮南的寿春，则弥漫着一种疯狂与虚妄的气息。袁术的称帝野心，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必将激起席卷整个天下的惊涛骇浪。天下的焦点，瞬间汇聚于淮水之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