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刘玄德 第134章 铜雀哀鸣末路歧

邺城的深秋，寒意已浓得化不开，渗入了每一块墙砖，每一寸土地，乃至每一个人的骨髓。那寒意并非仅来自萧瑟的秋风和日渐阴霾的天空，更源于一种无声蔓延、无处遁形的绝望。这座曾经象征着河北霸业巅峰、汇聚了无数财富与野心的巨城，如今已彻底沦为惊涛骇浪中一座死寂的孤岛。城墙之外，是连营数十里、刀枪折射着冰冷秋光的汉军，如同沉默的黑色丛林，带着令人窒息的压力，缓缓收紧了包围。城墙之内，则是粮草日蹙、流言肆虐、人心崩解、末日将至的窒息氛围。街道上落叶堆积无人清扫，坊市间门窗紧闭，偶有行人也是面色仓惶，步履匆匆，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背后追赶。

最后的丧钟，由三支几乎同时从不同方向拼死突入城内的报丧骑叩响。他们浑身浴血，甲胄破碎，冲入城门时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带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骇人。

“报——！邯郸失守！赵郡全境陷落！银凤旗已插上邯郸城楼！赵云……赵云他……” 信使的声音嘶哑破裂，充满恐惧。

“报——！巨鹿急报！廮陶城破！张飞……那张屠夫亲冒矢石，先登破城！巨鹿……没了！” 另一名信使几乎是在哭嚎。

“报——！清河沦陷！甘陵被张燕贼军攻占！我军……我军全军覆没啊！” 第三名信使带来的则是彻底的绝望。

三道染血的军报，如同三把烧红的、淬了毒的匕首，接连狠狠刺入已然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邺城心脏，也彻底击垮了那个困守铜雀台、试图在虚幻中维持最后体面与尊严的男人。

袁绍正在强打精神，于正殿之上听取关于城内存粮还能支撑多少时日的汇报，那数字本就让他心烦意乱。噩耗接连传来，他身子猛地一僵，手中的玉圭“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剧烈地哆嗦着，面部肌肉扭曲，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唯有那双曾经睥睨天下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圆，里面瞬间充满了震惊、滔天的恐惧、以及被命运和麾下将领彻底背叛后的怨毒与疯狂。下一刻，他猛地一张口，“哇”地一声，一股暗红的、粘稠的、带着浓重腥气的鲜血狂喷而出，如同泼墨般溅满了身前案几上那些象征着无上权力与财富的文书、印绶、以及冀州山川地理图！

“主公！”

“父亲！快！快传医官！”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惊呼声、哭喊声、杂乱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近侍们惊慌失措地扑上去搀扶那具瞬间软倒的身躯。闻讯赶来的袁谭、袁熙两兄弟也吓得面无人色，连声呼唤，脸上写满了恐惧与无措。

袁绍面如金纸，气息奄奄，胸前的衣襟被鲜血染透，被七手八脚地抬回后殿温暖的榻上。医官匆匆赶来，手指搭上那微弱欲绝的脉搏，脸色顿时变得无比凝重。针灸、灌药、推拿……忙活了半晌，才勉强将那口游丝般的气息稳住。但所有围在榻前的人都心知肚明，这位曾经叱咤风云、虎踞河北的冀州牧，已是油尽灯枯，英雄末路，只剩下一口气勉强吊着，随时可能灯灭人亡。

主公呕血昏迷，危在旦夕！这个消息如同最具传染性的瘟疫，迅速穿透铜雀台厚重的宫墙，传遍邺城每一个角落，将最后一点残存的侥幸与士气也彻底碾碎。巨大的恐惧和对于未知未来的茫然，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每个人的咽喉，也促使所有手中还握有些许资源或权力的人，开始本能地、疯狂地为自己寻找后路。

大难临头，平日被忠义、礼法包裹的外衣被无情撕下，露出底下最**、最冷酷的算计与野心。袁绍尚未咽气，甚至意识偶尔还有片刻模糊的清醒，能听到榻边的呜咽和远处隐约的骚动，但他麾下那些曾经为他出谋划策、争权夺利的智囊们，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了站队、倾轧与内斗。

长史董昭与谋主荀谌，或许是这泥潭中仅存的还试图维持大局、恪尽臣子本分的人。他们强压着心中的巨大恐慌与深深的失望，每日依旧奔走于各处城防要地，竭力弹压愈发不稳、几近哗变的军心，协调那所剩无几、引发无数争抢的粮草分配，试图安抚那些惶惶不可终日、已濒临绝望边缘的百姓。董昭的嗓音早已嘶哑得几乎说不出话，荀谌的眼底布满了疲惫的血丝，腰背似乎一夜之间佝偻了许多。他们如同试图用双手和单薄的身躯去阻挡即将彻底崩溃的堤坝的愚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或许只是为了尽最后一份职责，或许，仅仅只是为了求一个内心的安宁，问心无愧。然而，他们一切的努力，在那股汹涌澎湃、代表着人性阴暗面的暗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无力，瞬间便被冲刷得无影无踪。

而另一边，真正的分裂与背叛已然明目张胆，毫无遮掩。

辛评、郭图，这两位素来与袁谭绑定甚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谋士，此刻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大公子袁谭身边，将他簇拥在一处守卫森严的偏殿内。密室之中，烛火摇曳，将几人紧张而贪婪的面容投射在墙壁上，如同鬼魅。郭图压低了声音，语气急切得几乎要燃烧起来：“大公子！当此危难之际，名分大义最为要紧！主公若有不测，您身为嫡长，继承基业，统领全军，抵抗外侮，顺理成章，天经地义！绝不可让袁熙抢先半步！否则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当务之急，是立刻控制府库、印信、兵符以及宫中还能调动的所有亲卫军！” 辛评在一旁眼神闪烁，连连点头，补充道：“正是此理！还需立刻秘密联络军中那些仍效忠大公子的将领，许以厚禄，授以重权，以为奥援，牢牢掌握住刀把子！” 袁谭面色苍白，额角渗着虚汗，眼神却闪烁不定，既有对父亲病情的不安与恐惧，更有对那至高权力**裸的渴望，在两位谋士如同魔鬼低语般的轮番鼓动下，他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决绝的光芒。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