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陷落的消息尚未传回长安,未央宫丹墀下的血迹却已干涋发黑。华雄、李傕、郭汜三人跪伏在冰冷的金砖上,后背衣衫被冷汗浸透,紧贴着尚未愈合的鞭伤,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带来钻心的刺痛。他们从弘农一路狂奔,弃城而逃的狼狈被精心粉饰成浴血突围的悲壮。
“相国明鉴!”李傕额头死死抵着地面,声音嘶哑,却带着刻骨的怨毒,“非是末将等不用命!实是那徐荣狗贼临阵倒戈!弘农守备空虚,正是他暗中调开,引刘备军入城!若非如此,我兄弟三人拼死断后,焉能让刘备小儿如此轻易破城!” 他猛地抬头,额上沾着灰尘与血污,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恨意,“徐荣!定是他通敌叛变!”
“正是!相国!”郭汜立刻接口,语速急促,“徐荣那厮,平日就对我等不满!定是怀恨在心,借机通贼!否则,弘农坚城,怎会一夜而破?请相国明察,诛杀此獠九族,以儆效尤!”
董卓庞大的身躯陷在御座里,阴影几乎将他吞没。他盯着阶下三人,赤红的眼珠在肥硕的脸上转动,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弘农失守的耻辱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他需要一个发泄口,一个替罪羊。徐荣?董卓心中掠过一丝疑虑,但旋即被暴怒淹没。宁杀错,不放过!更何况这二人言之凿凿,身上还带着“苦战”的伤痕!华雄的沉默也被解读为默认。
“好!好一个徐荣!”董卓猛地一拍御案,震得案上金樽玉盏叮当作响,“传咱家令!即刻抄没徐荣府邸!凡徐荣亲族,无论男女老幼,尽皆下狱!待擒得此獠,一并千刀万剐!”
“相国英明!”华雄、李傕、郭汜齐声高呼,伏得更低,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与快意。弘农的溃败,总算是暂时糊弄过去了。
然而,惩罚并未结束。
“至于你们三个废物!”董卓的声音陡然转厉,“弘农失守,损兵折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拖下去,每人再赏三十军棍!给咱家狠狠地打!”
殿外如狼似虎的飞熊军甲士应声而入,不由分说将三人拖出大殿。凄厉的惨嚎很快在宫门外响起,伴随着沉重的军棍击打皮肉的闷响,在空旷的宫苑中回荡,令所有侍立的官员、甲士噤若寒蝉,面无人色。
李傕、郭汜、华雄趴在冰冷的地上,臀部至大腿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每一记军棍落下,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在肉上,将他们对董卓最后一丝敬畏与忠诚,连同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彻底击碎!弘农的溃败是他们无能?或许。但将责任推给已投降刘备、无法对质的徐荣,却是他们情急之下胡乱攀咬的谎言!如今徐荣族人被屠戮下狱,这口黑锅,他们自己心里也虚得发慌。而董卓不分青红皂白,在已经责罚过他们之后,又因潼关吃紧的怒火无处发泄,再次当众施以酷刑!这已不是责罚,而是**裸的羞辱与迁怒!一股冰冷刺骨、混杂着恐惧与无边怨恨的毒火,在李傕、郭汜心底疯狂燃烧起来。
几日后,当潼关失守、段煨投降的惊天噩耗传到长安,董卓陷入彻底的癫狂。在严令长安四门死守后,李傕、郭汜拖着尚未结痂的伤躯,被粗暴地指派到南门,归入其女婿牛辅麾下,协助守城。这无异于在两人流血的伤口上又狠狠撒了一把盐!守城?在董卓和飞熊军虎视眈眈的监视下,去面对城外那如狼似虎的刘曹孙联军?这分明是让他们去送死,用他们的血和命,去平息董卓的怒火,去拖延那注定到来的末日!
长安南门城楼。寒风如刀,卷着城下联军大营飘来的炊烟和隐隐的操练号子。李傕扶着冰冷的箭垛,看着城下那连绵不绝、杀气腾腾的营盘,臀腿的伤口在冷风刺激下阵阵抽痛,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郭汜靠在他旁边,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呸!守?拿什么守?董卓老贼自己躲在未央宫发抖,却要我等在此替他挡刀送死!”李傕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怨毒,如同毒蛇吐信。
“段煨都降了…潼关那样的天险都挡不住…这长安…”郭汜眼神闪烁,带着深深的恐惧和一丝绝望的疯狂,“老贼这是要拿我们的命给他垫背!弘农的事还没完…徐荣的账,说不定哪天就栽到我们头上!李兄…不能坐以待毙啊!”
李傕没有回答,只是扶着箭垛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指甲深深抠进了坚硬的夯土墙皮里。是啊,不能坐以待毙…可出路在哪里?投降城外?刘备、曹操会接纳他们这些“助纣为虐”的董卓爪牙吗?就算接纳,又能有什么好下场?恐惧、怨恨、迷茫,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脏。
牛辅的府邸,气氛同样压抑。牛辅本人是个庸碌之辈,此刻更是六神无主,在厅内烦躁地踱步。他名义上是南门主将,实则事事都要看董卓脸色,早已心力交瘁。
角落的阴影里,一个穿着半旧文士袍、面容清癯的中年人,正捧着一卷竹简,似在研读。他便是牛辅帐下主簿,贾诩贾文和。竹简遮住了他的脸,旁人只道他镇定自若,却无人看见他低垂的眼帘下,那深潭般的眸子里,正翻涌着冰冷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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