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农城下,朔风卷起冻土上混着暗红血痂的尘沙,抽打在连绵营寨间林立的旌旗与冰冷铁甲上。篝火在深冬寒夜中倔强跳跃,映照着士卒疲惫却如磐石般坚毅的面庞。中军大帐内,炭火驱不散凝重肃杀。曹操焦灼踱步,甲叶碰撞声如同他压抑的心跳;孙坚按刀而坐,赤帻下双目如炬,古锭刀在鞘中隐隐嗡鸣;沮授立于舆图前,手指在代表潼关的险峻标记上反复摩挲,眉头锁成一道深壑。帐帘猛地掀起,挟裹进刺骨寒气与远方未熄的烽烟味。刘备解下沾满征尘的大氅,步履沉稳踏入,他的甲胄上扑救雒阳大火的烟灰尚未洗净,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倦色,唯有一双眸子,清澈如寒潭,洞穿帐内压抑的沉默。
“联军…散了。” 四个字,沉如陨石坠地。
曹操霍然转身,眼中血丝如蛛网密布,握剑的手青筋暴起:“散了?!袁本初呢?!酸枣诸公何在?!” 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
“袁本初已归渤海,袁术引军回南阳,韩馥、刘岱、孔融、王匡…各引其部,星散而去。” 刘备的声音无波无澜,却将雒阳废墟上那场争抢残羹、划地自肥的丑陋溃散,**裸地撕开在众人面前,“所谓勤王盟军,踏入雒阳焦土时,心已死透。所余者,不过鬣狗争食,旋即作鸟兽散!”
“竖子!不足与谋!!” 曹操怒发冲冠,一掌拍下,案几上铜盏震跳,酒液泼洒如血,“董卓未灭,天子蒙尘!他们安敢!!” 他胸膛剧烈起伏,后面的话被岩浆般的愤怒堵在喉间,化作野兽般的低吼。
孙坚脸色铁青,古锭刀呛啷一声半出鞘,寒光映亮他眼中喷薄的怒火:“国贼未诛,盟誓已寒!羞与此辈为伍!”
沮授缓缓转身,面向刘备,深深一揖,声音带着洞悉世情后的沉重与决然:“主公,雒阳焦土上那场闹剧,不过是必然的注脚。”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锥,“然!董卓挟持天子,退据长安,倚潼关天险,收拢西凉残部,已成负隅困兽之势!关东诸鼠各怀鬼胎,作壁上观,仅凭我等,前路…唯艰!”
“前路唯艰,便不走了吗?” 刘备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剑出鞘的清鸣!他向前一步,目光如燃烧的星辰,依次烙过曹操焦灼的面容、孙坚赤帻下的怒目、沮授凝重忧虑的双眼,最后扫过帐内肃立的关羽、张飞、赵云、吕布诸将刚毅的脸庞。那目光承载着雒阳焦土上冤魂无声的呐喊,承载着天子车驾西去时绝望的回眸,更承载着风雪中淬炼出的千钧重担!
“董卓倒行逆施,鸩杀少帝,荼毒生灵,焚烧宗庙,劫持天子!此獠不除,汉室倾颓,神州陆沉!纵使此身化为齑粉,此魂归于蒿里,此志——不改!” 他猛地抽出腰间雌雄日月剑中那柄象征铁血与守护的雄剑!剑锋在跳跃的炭火下流淌着冰冷的寒芒,直指帐顶!一股沛然的、源自北疆风雪与万民期盼的镇北大将军威仪,轰然弥漫!
“孟德!文台!” 刘备的声音如同九霄惊雷,在帐内炸响,“可敢与我刘备,歃血为盟!不灭董卓,誓不归还!纵使潼关崩于前,西凉铁骑漫如海,亦要踏破此路,涤荡妖氛,迎还圣驾!以我三军碧血,祭奠这破碎山河!此誓——天地共鉴,山河为证!!”
“有何不敢!!” 曹操须发戟张,胸中所有愤懑与不甘尽数化作焚天之火!青釭剑呛然出鞘,龙吟之声响彻军帐!他大步流星上前,剑锋与刘备的雄剑重重交击,火星如瀑迸溅!“曹孟德在此立誓!不诛董卓,此生不还!若违此誓,人神共戮,万箭穿心!”
“正合我意!”孙坚眼中再无半分杂念,古锭刀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匹练!刀锋带着江东猛虎的咆哮,与双剑铿锵碰撞!“孙文台指天为誓!董贼不灭,此刀不归!若违誓言,身首异处,宗庙不佑!”
三柄象征着铁血、忠勇与仁德,却指向同一目标的利刃,在熊熊炭火与惨烈誓言中紧紧交击!一股无形的、足以撼动山河的惨烈杀气,如同实质的飓风轰然席卷!帐内烛火疯狂摇曳,甲叶铮铮作响!
沮授、荀彧、关羽、张飞、赵云、吕布、程普、黄盖……所有文臣武将,无不热血沸腾,齐齐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声汇成钢铁洪流:“愿随明公(主公)!诛此国贼!重整乾坤!不灭董卓,誓不归还!”
“好!”刘备收剑入鞘,眼中再无迷茫,唯余破釜沉舟的决绝,镇北大将军的威仪如渊如狱,“传令三军!休整一夜,饱餐战饭!明日寅时,总攻弘农!踏破此城,兵锋——直指长安!”
“破城!诛贼!踏破长安!!”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穿透帐幕,如同滚滚惊雷,瞬间点燃了整个联军大营!疲惫被驱散,绝望被焚尽,唯余滔天战意直冲霄汉!
弘农城头,气氛比凝结的冰霜更加死寂。
徐荣按剑立于残破的箭垛后,玄甲上覆盖着一层白霜。他望着城外骤然倍增、如同星火燎原的连营,听着那穿透寒风、清晰可闻的震天誓吼,脸色凝重如万载玄冰。连续数日的猛攻,早已将这座小城的筋骨摧折。西门箭楼被投石砸塌,狰狞的断口如同巨兽獯牙;南墙被掘出数道触目惊心的豁口,仅以沙袋木石仓促填塞,脆弱得如同孩童堆砌的泥堡。守城士卒人人带伤,眼中交织着血丝与深入骨髓的恐惧。城下滚沸的金汁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却压不住那如海潮般汹涌而来的死亡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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