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烬禅河问道录 第129章 神光囚禁

宇宙的此隅，已然沦为一座巨大的坟场。破碎的星辰残骸无声地漂浮，如同墓碑上剥落的铭文；能量束划过虚空留下的灼痕，像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光与暗在此激烈交媾，诞生出毁灭的畸形儿——爆炸的火球如同昙花，凄然绽放又瞬息凋零；法则的碰撞湮灭出诡异的寂静领域，连时间在那里都仿佛停滞、扭曲。在这幅由疯狂与秩序共同挥就的残酷画卷中，北狩防线的银河联军与太执麾下的平衡联军，正以生命和星辰为颜料，进行着最为惨烈的涂抹。

然而，在这宏大而混乱的战场交响乐中，一段极其不谐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刺耳噪音，正从一个意想不到的源头迸发——平衡联军的至高统帅，恒昙。

就在片刻之前，他与那位来自银河、手持紫霄问心经（八咫镜）的女神瑶光仙子（天照）的战斗，还是一场冰冷法则与灵动神光的高强度对抗。恒昙以平衡锁链织就天罗地网，试图捕捉那镜光流转间的破绽；瑶光则凭借超凡的洞察与速度，在间不容发的缝隙中穿梭，镜光时而如利剑突刺，时而如流水般试图渗透、映照他坚固的精神壁垒。他甚至在她一次精妙的、融合了空间折叠与神力爆发的闪避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如同古琴遗韵般撩拨心弦的熟悉感。这感觉让他那如同精密仪器般运转的思维核心，产生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卡顿”，但旋即被更强大的秩序逻辑强行覆盖、抹平。

直到——那个动作的出现。

在瑶光一次险之又险地避开数道交织的平衡锁链绞杀后，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未经任何战术计算地，施展了一个细微的、防御性的侧身闪避动作。这个动作并非源自太执灌输的战斗程式库，它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属于“肉身凡胎”时代的痕迹。

也就在这个动作完成的瞬间——

“小庄？！”

一声呼唤，不，更像是一声泣血的呐喊，穿透了战舰引擎的轰鸣，穿透了能量对撞的爆鸣，穿透了法则摩擦的尖啸，如同穿越了无尽时空与轮回的箭矢，精准无比地射入了恒昙的耳膜，更狠狠地钉入了了他灵魂深处那片被绝对秩序和冰冷逻辑层层封印的禁区！

“小……庄？”

这个名字，像是一颗被遗忘在时间长河最底部的珍珠，裹挟着泥沙与过往，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情感激流猛地冲上了意识那冰冷、光滑的沙滩。它看似渺小，却蕴含着千钧之力，在那坚不可摧的精神晶壁上，凿开了一道细微却致命的裂痕。

**轰隆——！**

不再是比喻。恒昙的脑海中，真切地响起了一声源自灵魂本源层面的爆炸！那被太执以无上意志强行封锁、埋葬、覆盖的记忆禁区，在这声蕴含了太多复杂情感——是爱情？是亲情？是跨越生死轮回的执着呼唤？——的“钥匙”猛烈撞击下，封印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继而寸寸碎裂！

无数混乱的、斑斓的、带着强烈情感色彩的记忆碎片，如同挣脱了囚笼的亿万只洪荒猛兽，咆哮着、撕扯着，冲垮了秩序之堤，瞬间将他那冰冷、精确的思维核心淹没、撕碎！

* **碎片一：** 一间洁白的、充满刺鼻消毒水气味的房间。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个穿着大夫服、眉眼带着几分嗔怪却难掩关切的年轻女子——高佳佳，正拿着针管，故作凶狠地威胁：“别动，小庄！再乱动小心我扎歪了，让你疼得跳起来！” 而他，那个还只是凡人之躯、灵魂名为“小庄”的存在，下意识地、带着点嬉皮笑脸和无赖劲儿，做了一个细微的、几乎成了习惯的侧身闪避动作。就是这同一个动作，跨越了时空，在此刻重现。高佳佳那时被他气得跺脚，却又忍不住笑出来的生动表情，此刻清晰得如同昨日。

* **碎片二：** 璀璨到极致，也悲壮到极致的景象。无尽的星芒如同亿万滴诸神的眼泪，挥洒向冰冷的虚无。一个温柔而坚定、让他感到无比亲近和依赖的意志，为了守护某些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是家园？是所爱？是某种信念？），选择了最终的燃烧与奉献。那份决绝与深入骨髓的悲伤，穿透了时空的壁垒，如同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他现在这颗被定义为“不需要情感”的心脏，痛得他几乎窒息。

* **碎片三：** 温暖的触感，柔软的怀抱。一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却散发着难以形容的纯净与蓬勃生命气息的婴儿，躺在他的臂弯里，小嘴无意识地嚅动着——那是太初，他的……骨肉？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无法割舍的悸动与怜爱，如同地下奔涌的岩浆，猛烈地冲击着覆盖在其上的冰冷岩层。

* **碎片四：** 无尽的虚空，冰冷的王座。他站立在那道笼罩在绝对光明与绝对冰冷中的宏伟意志——太执的面前。他提出质疑，声音还带着一丝属于“小庄”的倔强：“绝对的平衡，剔除了一切变量、情感与‘能’，与永恒的死寂有何区别？这样的宇宙，存在的意义何在？” 而太执的回应，是如同整个星河压顶般的恐怖威压与不容置疑的否定：“情感是失衡的瘟疫，‘能’是滋生混乱的肿瘤。清除它们，让一切回归最初、最纯净的‘静’，是宇宙走向永恒的唯一途径。恒昙，你被污染了，需要净化。”

这些碎片，与更多杂乱无章的画面、声音、气味、触感疯狂地交织、碰撞——地球上喧嚣的都市与温暖的晚餐、天庭惨烈的战火与兄弟的笑骂、佛前静谧的感悟与经文的吟唱、晶骸遗迹中那缕救赎般的奇异佛光、太执无尽冷酷的教诲与重塑灵魂时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它们互相冲突，互相否定，每一片都带着强烈的情感烙印，与他如今被深度灌输的“绝对平衡”、“清除肿瘤”的终极信念，发生了最根本、最剧烈的、你死我活的冲突！

“我是谁？”

“我是恒昙，平衡的使者，太执意志的代行者，湮灭银河生机的执行者。”

“不只是恒昙！我也是小庄！我还是天蓬元帅！我是那个会害怕打针、会爱上大夫、会为了守护重要之物而甘愿化道消散的灵魂！”

“平衡是终极真理！是宇宙唯一的归宿！”

“不！平衡不该是冰冷的墓碑！生命、情感、变数、爱……它们不是肿瘤！它们是宇宙最壮丽的诗篇！是‘动’的体现，是生机所在！”

两种截然不同的认知，两种水火不容的力量体系，在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展开了惨烈的内战。太执赋予的、如同精密钟表般齿轮咬合运转的秩序神力，与他本源深处那缕一直被压制、源自银河秩序长河与早期佛缘的、带着温暖与慈悲特性的微弱佛性，此刻如同冷水滴入了滚烫的油锅，瞬间爆发出毁灭性的内爆！秩序神力要碾碎一切“杂质”，而那复苏的佛性与情感记忆则要挣脱枷锁，夺回自我！

“呃啊——！”

恒昙发出一声再也无法压抑的、充满了极端痛苦的嘶吼。这声音不再是他平时那种冷静无波、仿佛机器合成的语调，而是夹杂着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的尖锐鸣响与无尽的迷茫。他修长而有力的双手猛地抱住仿佛要炸开的头颅，指甲甚至因为过度用力而深深掐入了额角的皮肤，留下泛白的印记，仿佛想要用物理的方式遏制住那几乎要将他整个存在都撑爆、搅碎的信息洪流和力量乱流。

外在的表现同样恐怖而直观。

他周身那原本稳定如星河沙数、流转有序、散发着冰冷银辉的平衡神光，此刻如同接触不良的庞大能量矩阵，剧烈地、毫无规律地明灭闪烁。时而炽亮如超新星爆发，刺目的光芒让他仿佛化身为一个小型恒星，光芒甚至暂时压过了远处战场的爆炸；时而又黯淡如风中残烛，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将他笼罩在一片不祥的阴影之中。一道道失控的、粗大的能量电弧，如同被激怒的雷蛇，从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迸发出来，狂乱地抽打着旗舰指挥室那坚固无比的内壁，留下了一道道焦黑、扭曲、如同抽象派画作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某种物质被高能分解后的怪味。

这艘代表着平衡联军最高科技与法则造诣的旗舰，其内部响起了刺耳至极、连绵不断的能量过载与结构稳定性警报。猩红色的警示灯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将指挥室内所有将领和操作员那张张写满了惊恐、茫然、不知所措的脸，映照得一片血色，如同置身于炼狱的前厅。

“尊上！”

“大尊！您怎么了？请指示！”

“能量读数突破临界值！法则结构正在崩解！”

“核心稳定锚点正在失效！快！启动最高级别应急稳定协议！”

指挥室内一片混乱。平日里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平衡联军精英们，此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副官们试图上前查看情况，却被那狂暴逸散的能量立场直接像扔垃圾一样推开，甚至有人被失控的电弧擦中，护甲瞬间焦黑，惨叫着倒地不起。晶魄女王——那位对恒昙抱有复杂敬意、美丽而强大的晶骸星域将领，她那由无数璀璨法则晶体构成的眼眸中，充满了惊疑、担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她上前一步，周身晶体闪烁，构筑起一个棱角分明、折射着七彩光芒的防御屏障，试图强行靠近，分担或者至少弄清统帅身上发生了什么。然而，一股更加强大、更加混乱的无形力场如同叹息之墙，将她牢牢阻挡在外，她的晶体屏障甚至发出了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嗡嗡”声。

恒昙对周围的混乱、呼喊、警报，充耳不闻。他的感官世界已经完全向内崩塌，只剩下内部那场足以毁灭星辰的灵魂风暴。记忆的碎片如同亿万把淬毒的匕首，反复切割、搅动着他的意识核心；力量的冲突如同地核深处奔涌的熔岩，灼烧、吞噬着他存在的根基。太执那冰冷庞大的意志，如同亘古不化的冰山，试图以绝对的寒冷重新冻结、镇压这失控的一切；但那名为“小庄”的、刚刚苏醒的意志，如同在严寒冻土下挣扎求存的野草，凭借着对阳光、对生命本能的渴望，在毁灭性的狂风中疯狂滋长，顽强地探出头来。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与痛苦达到顶点的时刻，另一个至关重要的变量，以一种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充满了母性决绝的方式，悍然介入了这场关乎宇宙命运的灵魂之战。

天后、太阴仙子、小庄的妻子——高佳佳。

当她透过玄妙的水镜术，跨越遥远的战场距离，清晰地看到那个熟悉的、刻骨铭心的、属于“小庄”的标志性闪避动作时，什么理性分析，什么战略考量，什么自身安危，全都在那一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母性的直觉、那跨越了轮回与死亡壁垒的深刻记忆、以及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思念、担忧、甚至是一丝不敢熄灭的希望之火，瞬间如同火山般喷发，压倒了一切！

她几乎可以肯定，那个高高在上、冰冷无情、挥手间决定亿万生灵存亡的敌方统帅，就是她苦苦寻觅、以为早已在银河化道那场璀璨而悲壮的烟火中彻底消散的爱人——小庄！

他还在！他没有完全消失！他只是……被困住了！被困在了一层冰冷、坚硬、陌生的外壳之下！

“小庄！”

那一声呼喊，耗尽了她积攒了不知多久的勇气、力量和所有压抑的情感。她不能再等，不能再仅仅作为一个旁观者躲在相对安全的防护之后，依靠别人去战斗。她要到他身边去！就在此刻！她要唤醒他！用她的声音，用她的存在，用他们共同的记忆，用他们孩子的呼唤！哪怕前方是修罗战场，是刀山火海，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仙子！不可莽撞！”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牌神将试图阻拦，脸上写满了焦急。

“天后三思！战场核心区域能量风暴肆虐，太执意志笼罩，太危险了！您和太初殿下若有闪失，我等万死难赎！”

但高佳佳的眼神异常坚定，那是一种母亲和妻子才会有的、为了家人可以牺牲一切的决绝光芒。她紧紧抱着怀中似乎也感应到什么而变得有些不安、轻轻扭动的婴儿太初，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必须去！他需要我！太初需要她的父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那层壳子里痛苦，却什么都不做！”

她不再理会众人的劝阻，开始以一种古老而晦涩的音节，吟唱起一段被列为银河禁忌的秘术咒文。这是源自上古、一种以燃烧自身生命精元与部分神魂本源为代价，才能在短时间内进行超远距离、并一定程度上无视部分空间壁垒与能量干扰的“心光遁法”。此术极不稳定，对施术者的伤害极大，轻则修为大跌，寿元折损，重则神魂受损，永堕沉沦。但此刻的高佳佳，眼神清澈而坚定，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

随着她的吟唱，璀璨的、却带着一丝不祥血色光晕的心光从她体内弥漫而出，越来越亮，最终如同一个巨大的光茧，将她和大初紧紧包裹其中。那光芒温暖而悲壮，仿佛凝聚了一位母亲所有的爱与牺牲。下一刻，光茧猛地一闪，如同超新星爆发前的最后闪耀，随即骤然收缩、消失。原地，已空无一人。

心光在混乱的战场中艰难地穿梭、闪烁。每一次闪现，都跨越了漫长的距离，但也让高佳佳的脸色苍白一分，嘴角不断溢出金色的神血。那是秘术反噬和穿越战场时承受巨大空间压力、能量冲击的结果。怀中的太初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痛苦与决绝，停止了细微的啼哭，只是睁着一双纯净无暇、仿佛能映照出宇宙本源的眼睛，好奇而又带着一丝本能畏惧地看着周围那光怪陆离、充满毁灭景象的疯狂世界。

终于，在经历了数次惊心动魄的、险些被能量乱流撕碎或被流弹击中的穿梭后，心光耗尽最后一丝力量，在那片因恒昙与瑶光先前激战而相对“空旷”、布满了如同山峦般巨大星骸碎片的区域边缘，猛地闪烁了一下，高佳佳抱着太初，身影一个踉跄，略显狼狈地显现出来。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那艘庞大如山岳、通体流淌着冰冷金属光泽、无数炮口和法则发生器散发着令人窒息威压的平衡联军旗舰。紧接着，她的目光就被旗舰前方，那片虚空中那个抱头嘶吼、周身能量如同失控的火山般狂暴喷发、身影在明灭光芒中剧烈颤抖的身影牢牢吸引！

那是恒昙，更是她的小庄！

“小庄！” 她再次呼喊，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秘术反噬的痛苦，以及那穿透一切障碍的、混合着哭腔与无尽执着的爱意，试图穿透那层狂暴的能量风暴，传入他那被禁锢的灵魂深处。

然而，就在她声音响起的同一瞬间，异变再生！

一道冰冷、宏大、不含任何感情，仿佛源自宇宙本身底层法则的意志，如同无形的、由绝对零度凝聚而成的冰锥，直接跨越了物质与能量的阻碍，精准而残酷地刺入了恒昙那混乱不堪、濒临崩溃的意识海最深处。

那是太执的声音！超越了时空的界限，带着至高无上的审判与不容置疑的绝对命令：

**“目标确认：高干扰源，高污染源（指高佳佳与太初）。执行最高净化指令——杀掉她们俩！”**

这声音，如同最终按下核按钮的指令，彻底引爆了恒昙体内那已经徘徊在临界点、如同沸腾岩浆般的混乱力量。

**（失控的毁灭与舍身的守护）**

“杀掉……她们？” 混乱的意识中，这个冰冷到极点的命令，如同一条带着倒刺的毒蛇，猛地钻入，并疯狂搅动。

是谁？谁被标记为必须清除的“干扰源”和“污染源”？是高佳佳……和……太初？不！绝对不能！

保护她们？还是……执行命令，清除威胁？

太执那深植于他灵魂核心的意志烙印，在这一刻疯狂闪烁起来，试图强行接管身体的控制权，将所有的混乱能量、所有的痛苦挣扎，都引导向“清除威胁”这个简单而终极的指令。那烙印散发出冰冷的银光，如同无数细小的锁链，缠绕向他那刚刚苏醒的、属于“小庄”的意志。

而“小庄”的意志则在拼命反抗，发出无声的、却充满了绝望与愤怒的嘶吼：“不！滚开！你不能伤害她们！她们是我的爱人！是我的孩子！”

两股意志在他灵魂的最深处展开了最惨烈、最直接的冲突与争夺，让他本就失控的力量，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微弱的约束与引导。

“轰——！！！”

一道前所未有的、混合了秩序神光纯粹毁灭特性、内部力量冲突产生的狂暴杂质、以及太执意志强行注入的“绝对抹除”概念的恐怖能量洪流，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星河终于决堤，从恒昙身上不受控制地、本能地、疯狂地向外爆发出来！

这道神光，不再是之前战斗中那种精准、高效、蕴含着法则美感的攻击。它变成了一股纯粹的、混乱的、充满了暴虐与毁灭**的能量冲击波！其颜色不再是纯净的银白，而是夹杂着不祥的暗红与混乱的漆黑！它所过之处，空间不再是简单的扭曲或撕裂，而是被直接“抹除”，留下一道道仿佛通往终极虚无的、漆黑的、连最基本物理法则都不复存在的沟壑！死亡的阴影，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寒意，瞬间笼罩、冻结了高佳佳和太初所在的那片区域。

神光的速度快得超越了绝大多数生灵的思维极限。它无视了距离，仿佛在发出的瞬间，就已经抵达了目标的面前。

高佳佳眼睁睁看着那毁灭的、扭曲的光芒在自己的瞳孔中急速放大、充盈，直至占据了她全部的视野。大脑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突如其来的死亡威胁而一片空白。身体的自我保护本能疯狂地尖叫着，让她想要躲避，想要防御，但巨大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禁锢在原地。对怀中太初那超越一切的保护欲，以及看到恒昙（小庄）那痛苦不堪模样时的心碎与不忍，让她最终放弃了任何徒劳的挣扎。她只是下意识地、用尽全身力气将太初更紧、更安全地搂在怀里，然后猛地转过身，用自己的背部，那相对脆弱的、曾经依偎过爱人胸膛的背部，去迎接那注定无法承受的毁灭性打击。

“不——！！！” 这是恒昙在力量脱手而出的瞬间，那属于“小庄”的灵魂碎片发出的、充满了无尽悔恨、惊恐与绝望的呐喊！他看到了！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失控的力量，化作毁灭的洪流，冲向了他轮回百世也不愿伤害分毫的爱人，冲向了他们刚刚诞生、尚未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的孩子！但他无法收回！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这具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在自己手中酿成！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念俱灰、一切似乎都已无法挽回的刹那！

一道金色的、燃烧着决绝意志与生命之光的身影，如同划破永恒黑夜的第一缕晨光，以一种超越自身极限、甚至开始燃烧生命本源和神格根基的终极速度，从侧后方一块巨大的、如同月球残骸般的星骸阴影中，猛地激射而出！

是瑶光（天照）！

在恒昙力量最初失控、抱头嘶吼的时候，战斗经验极其丰富、对能量波动感知敏锐至极的她就察觉到了远超之前的、足以威胁到恒星存在的恐怖危险。她并未因为之前的激战而远离，而是凭借八咫镜对空间的微妙掌控，隐匿在星骸之后，一边竭力平复体内翻涌的气血，一边冷静地观察着恒昙的异状，寻找着下一次进攻、制衡，或者……在必要时救援的时机。

当看到高佳佳和太初竟然不顾一切地出现在这片最危险的区域，并且毫无防备地暴露在那道让她都感到心悸的、失控的毁灭神光路径上时，她的大脑没有经过任何利弊权衡，身体就已经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保护弱者，守护同伴，扞卫生命——这是刻在她神性根源深处的、属于高天原天照大神的原始神职，也是她作为“瑶光”这个独立人格所认同并践行的核心信念！金色的血液从她嘴角不断淌下，在空中凝成凄艳的珠串。她听不见高佳佳撕心裂肺的哭喊，感受不到太初受到惊吓后爆发的、穿透灵魂的啼哭。她的世界在迅速缩小，褪色，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然而，那后续涌来的、依旧磅礴的神光能量，并未因她的重创而消散。太执意志加持下的秩序之力，带着一种冷酷的“完整性”，如同有生命的触须，迅速缠绕上她失去抵抗能力的身躯。冰冷的、闪烁着绝对平衡符文的能量锁链，一层又一层地叠加，不仅禁锢了她的行动，更开始侵蚀、封印她残存的神力与摇摇欲坠的神魂。这不再是简单的擒拿，这是一种法则层面的强制“归寂”与“格式化”，要将她这个“干扰项”彻底从宇宙的变量中抹除。

锁链猛地收紧，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声响，将瑶光如同一件被捕获的珍贵标本，拖着长长的能量尾迹，强行拽向恒昙那艘如同冰冷巨兽般的旗舰方向。

（战场的凝滞与无声的惊雷）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超越了绝大多数生灵的神经反应。

从高佳佳那声蕴含了无尽情感的呼喊，到太执冰冷无情的灭杀指令跨越时空降临，再到恒昙灵魂内战引爆失控的神光，最后到瑶光那超越极限的舍身阻挡、重创被擒……这连环的悲剧如同一场无声的、却足以震撼星海的惊雷，在战场的核心炸响。

原本喧嚣混乱、充斥着爆炸与呐喊的广袤星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扼住了喉咙，出现了刹那诡异的死寂。就连那些没有直接目睹这一幕的双方战士，也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种源自灵魂层面的、难以言喻的悸动与寒意，手中的武器不由得慢了片刻，惊疑不定地望向那毁灭性能量爆发的源头。

远处，正在与几名晶骸星域悍将缠斗的杨戬，额间那枚能够洞彻虚妄、观测能量本质的天眼，在这一刻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神光！他清晰地、毫厘不差地捕捉到了这完整而惨烈的一幕！

他看到了高佳佳和太初那险死还生的惊魂一刻；

他看到了瑶光那没有丝毫犹豫、燃烧生命与神格的决绝飞扑；

他看到了那混合着秩序与混乱的毁灭神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瑶光胸腹间的残酷景象；

他看到了那口喷涌而出的、蕴含着神圣本源的金色血液，在虚空中划出的凄美弧线；

他更看到了瑶光被那冰冷的秩序锁链层层缠绕、封印，如同折翼的风凰，被拖向敌方旗舰时，那苍白如纸、生机几乎完全熄灭的侧脸！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混合着冰冷刺骨的愤怒与撕心裂肺的悲痛的狂暴情绪，如同沉寂了万年的火山，瞬间在杨戬的心底轰然爆发！他与瑶光（天照）相识已久，并肩作战多次，深知这位来自东瀛高天原的女神，看似清冷孤高，实则内心坚韧、责任感极强，拥有着不逊于任何男神的傲骨与担当。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亲眼目睹她以这样一种方式，为了保护战友和婴孩，而落得如此……如此惨烈的下场！

“瑶光——！！！”

杨戬的怒吼，不再是平常那种沉稳威严的声调，而是化作了一声受伤远古凶兽般的咆哮，充满了暴戾的杀意与滔天的悲怆！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竟将周围几名围攻他的晶骸战将震得身形一滞，覆盖体表的法则晶体都发出了细微的碎裂声！

他手中的三尖两刃刀爆发出足以撕裂星河的璀璨寒芒，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只有最纯粹、最极致的力量与速度！刀光一闪，一名反应稍慢的晶骸战将，连同其坚不可摧的晶体铠甲，被毫无阻碍地从中劈成两半，切口光滑如镜，内部的能量核心瞬间黯淡、湮灭！

但更多的敌人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死死缠住了他。杨戬目眦欲裂，额间天眼因极致的愤怒而布满了血丝，他疯狂地挥舞着神兵，试图杀出一条血路，去追击那掳走瑶光的锁链，去将她夺回来！然而，敌人的数量太多了，攻势太猛了，他如同陷入泥潭的狂龙，纵有通天之力，一时之间也难以脱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禁锢着瑶光的冰冷流光，消失在敌方旗舰那如同深渊巨口般的接收港内，无边的怒火与无力感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同样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还有恒昙旗舰指挥室内的晶魄女王。透过那巨大的、由特殊晶体熔铸而成的观测舷窗，她清晰地看到了恒昙统帅那前所未有的失控状态；看到了那道毁灭神光不受控制地射向那对看似柔弱的母女；看到了那位英勇的银河女神，以一种近乎自杀的方式，用自己娇柔却坚定的身躯，筑起了最后的壁垒；更看到了统帅的力量，如何重创、并最终禁锢擒拿了那位令人肃然起敬的对手。

她那双由最纯净法则晶体构成的美丽眼眸中，充满了剧烈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悄然蔓延开来的、深刻的疑虑与动摇。她一直敬仰着恒昙统帅的智慧、力量以及对平衡之道的深刻理解。在她看来，统帅是太执意志最完美的体现，是引领宇宙回归永恒宁静的明灯。但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统帅竟然对两个看似毫无威胁、其中一个还是婴儿的目标，发动了如此恐怖的、近乎失控的攻击？并且，是以这样一种方式，重创并擒拿了那位为了保护他人而甘愿自我牺牲的、可敬的敌方女神？

这……这真的是平衡之道所倡导的“净化”吗？这种充满了痛苦、牺牲与强制抹杀的行为，与它所反对的“混乱”和“失衡”，其界限又在哪里？那冰冷的秩序锁链，锁住的似乎不仅仅是一位女神，也仿佛锁住了她心中某些曾经坚信不疑的东西。一丝寒意，顺着她的晶体脉络，悄然蔓延。

（空洞的悔恨与无声的废墟）

而处于这场悲剧风暴最核心的恒昙，在那道失控神光离体而出的瞬间，他灵魂深处那属于“小庄”的意志碎片，就发出了绝望到极致的悲鸣。当看到瑶光义无反顾地飞身阻挡，被那毁灭性能量结结实实击中，金色神血如同不要钱般喷洒星空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他的神魂，仿佛也被同一股力量狠狠击中、碾碎、然后抛入了无尽的冰冷虚空！

所有的混乱，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记忆冲突，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尖锐、更加刻骨铭心的情感所彻底取代——那是无边的、如同宇宙深渊般的悔恨！是撕心裂肺、连灵魂都在颤抖的痛楚！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无论是记忆中的，还是本能感知到的），因为自己的失控、因为自己这双沾染罪孽的手，而遭受毁灭性打击，自己却连挽回一根手指都做不到的巨大空洞与绝望！

他看到了瑶光倒下时，那逐渐失去焦距、如同星辰熄灭般的黯淡眼神；

他看到了她被那冰冷的秩序锁链如同对待物品般缠绕、拖走时，那了无生气的、仿佛精致瓷器即将碎裂的模样；

他看到了她胸口那被神光贯穿后，依旧残留着毁灭性能量侵蚀、不断湮灭着剩余生机的可怕伤口……

他出手了……他对自己灵魂深处发誓要守护的（属于小庄的记忆与情感）、对那位曾让他感到莫名熟悉与一丝悸动的女子……对这位英勇、高贵、善良的女神……出手了！并且，是几乎致命的、带着禁锢与抹杀意志的一击！

“我……究竟做了什么？”

恒昙僵立在冰冷的虚空之中，周身的狂暴能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但留下的不是平静，而是死一般的寂灭。他脸上那因灵魂冲突而产生的痛苦扭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仿佛连思维都被冻结的愕然，一种深入骨髓、连轮回都无法洗刷的悔恨，以及一种……仿佛整个宇宙都在他眼前失去色彩、失去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