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烬禅河问道录 第32章 破碎的呼唤

天穹之上，曾被誉为星海明珠的天宫居所，此刻已是一片被暴力揉碎的残骸。曾经雕梁画栋、流霞溢彩的琼楼玉宇，只剩下狰狞的断口和倾斜的巨大梁柱，如同巨兽濒死时露出的森森断骨。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与浓重的尘埃，其间更混杂着狂暴能量被撕裂后留下的、令人心悸的臭氧腥甜。那些耗费无数心血培育、蕴含磅礴生机的珍稀灵植，连同承载它们的灵土玉盆，尽数化作一滩滩漆黑的、毫无生气的焦炭，散落在扭曲的金属和琉璃碎片之中。

几处尚未彻底湮灭的防护法阵核心，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心跳，在废墟的角落或半空中，闪烁着极其不稳定的、濒临熄灭的幽光。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刺耳的、仿佛空间本身被强行撕裂的“滋啦”声，迸溅出细碎而危险的紫色或猩红色电弧。这些失控的能量乱流如同无形的凶兽，在废墟间肆意冲撞、切割，每一次掠过，都让本就脆弱的断壁残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抖落更多齑粉。

就在这片毁灭风暴相对平静的中央“孤岛”，心蕊跪坐在地。她纤尘不染的云裳已被撕裂多处，露出内里同样布满细小划痕的护身软甲，一道刺目的血痕从她嘴角蜿蜒而下，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如纸。她怀中紧紧抱着已然失去知觉的高佳佳。佳佳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软甲胸口位置一片焦黑塌陷，边缘还残留着某种诡异力量侵蚀后留下的、缓慢扩散的灰败纹路。

心蕊的目光，却死死锁在几步之外那片狂暴能量的源头——失控的孩子们身上。

麟涛小小的身体被一层极其不稳定的、近乎粘稠的炽白光芒包裹着，那光芒如同剧烈燃烧的心脏，每一次膨胀收缩，都伴随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足以扭曲视线的恐怖能量波纹横扫而出！波纹所过之处，连那些狂暴的空间乱流都被暂时排开、湮灭。他小小的身躯在光团中剧烈地痉挛、抽搐，稚嫩的五官因无法言喻的痛苦而扭曲变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意义不明的低沉嘶吼，每一次吼叫都牵引着那毁灭性的白光更加狂乱一分。

在他周围，另外四个小小的身影同样被各自失控的力量风暴所囚禁。小星周身环绕着疯狂旋转的、锐利如刀的冰晶碎片，带起刺骨的寒风与割裂空气的尖啸；阿炎被包裹在一团狂暴的、不断炸裂的赤红火焰之中，火舌舔舐着周围的一切，将空气都灼烧得扭曲；阿土脚下的大地如同沸腾的泥沼，碎石和金属碎片被无形的力量卷起，形成一个小型的、充满死亡气息的砂石龙卷风；阿风则完全失去了实体形态，化作一团高速旋转、内部电闪雷鸣的惨绿色风暴，发出呜呜的、如同亿万怨魂哭号的呼啸。

四小只的力量风暴虽不像最初爆发时那般瞬间夷平一切，但依旧在本能地、危险地涌动着，彼此碰撞、排斥，又诡异地被中央麟涛那更强大的白光所牵引、压制，形成一种极度危险的动态平衡。他们眼神空洞，瞳孔深处只剩下痛苦和原始的混乱，口中溢出意义不明的呜咽、低吼，与麟涛的嘶吼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令人心胆俱裂的绝望悲歌。

“麟涛！臭小子，看着我！我是你妈妈！”心蕊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一遍遍徒劳地呼唤，试图穿透那层毁灭性的白光，“哪吒！哮天！停下！求你们…停下啊！”她的声音被狂暴的能量轰鸣和孩子们痛苦的嘶鸣彻底吞没，如同投入怒海的小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

她只能徒劳地用自己残存不多的灵力，在身前布下一层又一层薄如蝉翼的淡金色光幕，试图阻挡那些偶尔溅射过来的能量碎片和冲击波，将昏迷的佳佳死死护在身下。光幕在撞击下剧烈闪烁，每一次都让心蕊本就苍白的脸色再褪去一分血色，嘴角的血痕愈发刺眼。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更为剧烈的爆炸在麟涛附近炸开！一团失控的、混合着冰晶与火焰的能量流狠狠撞在麟涛释放的白光壁垒上，引发了连锁反应！炽白的光球猛地向内一缩，随即以更恐怖的速度膨胀开来，如同超新星爆发！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了一切视觉，狂暴的冲击波混合着冰火碎片，如同死神的镰刀横扫而至！

心蕊瞳孔骤缩，不顾一切地将所有残存的灵力注入身前的光幕，同时用身体死死护住高佳佳！

“嗡——！”

千钧一发之际，数道强横无比的力量屏障如同神只降下的壁垒，瞬间出现在心蕊前方，层层叠叠，厚重如山！金、青、赤、白数色光芒交相辉映，硬生生将那毁灭性的冲击波挡了下来！

光芒稍敛，烟尘渐散。

废墟上空，一道道散发着强大威压的身影凌空而立。当先两人，一人身着金甲，面容刚毅冷峻，手持一杆缠绕龙纹的浑厚长枪，周身气息沉稳如山岳；另一人身着青色鳞甲战袍，面容俊朗却带着深海般的沉凝，额生一对晶莹龙角，正是金吒与摩昂太子！他们身后，是数十名气息精悍、装备精良的天宫守卫，以及数位身着高阶仙官袍服、神情凝重的人物。所有人，都被眼前这片远超想象的、如同末日降临后的废墟景象深深震撼，目光扫过那些仍在疯狂肆虐的能量风暴中心时，更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救人！”金吒的声音如同洪钟，瞬间压下部分能量轰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目光锐利如电，瞬间锁定了能量风暴中心被白光包裹的麟涛，“首要目标，隔离失控源！结‘九极锁灵大阵’！快！”

命令如山崩！金吒、摩昂太子以及三位法力最为深厚的仙官瞬间占据五方方位。五人同时掐动繁复无比、引动天地灵气的古老法印，口中吟诵出低沉而宏大的咒言。磅礴浩瀚的仙灵之力从他们体内奔涌而出，如同五条色彩各异的璀璨天河，在虚空中交织、汇聚！

“嗡——！”

一个无比巨大、由无数玄奥符文构成的立体法阵瞬间在麟涛和四小只所在区域的上下四方勾勒成型！符文流转，光芒万丈，散发出镇压一切的浩瀚伟力！整个废墟中肆虐的狂暴能量乱流，仿佛遇到了克星，瞬间被强行压制、抚平！唯有麟涛和四小只核心区域的能量风暴仍在疯狂冲击着这层刚刚形成的牢笼壁垒。

“封！”金吒暴喝，双手猛地向下一压！

巨大的法阵光芒骤然大盛，如同实质的壁垒轰然合拢！一个半透明的、流转着七彩霞光的巨大立方体结界，将麟涛和四个失控的孩子牢牢困锁在其中！结界壁垒坚韧无比，任凭内部炽白光芒冲击、冰晶切割、火焰灼烧、沙暴席卷、风雷轰鸣，都只是剧烈震颤，荡开层层能量涟漪，却岿然不动，将毁灭性的力量牢牢束缚在方寸之地！

结界内，五个孩子的痛苦被放大了。麟涛身上的白光在强大的封印压制下，如同被激怒的困兽，更加疯狂地左冲右突，每一次撞击结界都让他小小的身体剧烈震颤，发出更加凄厉的嘶吼，那声音穿透结界，带着令人灵魂颤栗的痛苦。四小只的力量风暴也被强行压缩在狭小的空间内，彼此碰撞、湮灭，发出密集而恐怖的爆鸣。他们蜷缩在各自的风暴中心，眼神空洞茫然，只有本能的呜咽和低吼，虚弱感伴随着痛苦，清晰地烙印在他们扭曲的小脸上。

几乎在结界完成的瞬间，数道身影已扑至心蕊身旁。两位擅长疗愈的女仙官迅速接手了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高佳佳。她们指尖溢出柔和的翠绿光芒，小心翼翼地探向佳佳胸口那片触目惊心的焦黑塌陷，光芒甫一接触，那灰败的侵蚀纹路竟如同活物般蠕动了一下，一股阴冷死寂的气息反弹而出！两位女仙官脸色同时一白，闷哼一声，显然受到了反噬。

“好霸道诡异的侵蚀之力！”其中一位年长些的女仙官声音凝重，迅速取出数枚流转着浓郁生机的玉符，按在佳佳伤口周围，暂时稳住那不断扩散的灰败气息，“脏腑重创，心脉被诡异死气缠绕，命悬一线！必须立刻送‘琼华殿’，请杏林圣手会诊，动用‘九转还阳丹’吊命！快！”

守卫们立刻抬起特制的玉榻，小心翼翼地将高佳佳安置其上，在数位仙官和守卫的簇拥下，化作流光急速离去。

心蕊的目光追随着玉榻消失的方向，眼中是无尽的担忧和痛楚。随即，她的视线猛地转回那七彩流转的封印结界，看着里面因痛苦而蜷缩嘶吼的孩子们，尤其是光芒中心那个小小的、不断颤抖的身影——麟涛。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她身体晃了晃，几乎要软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股柔和却坚定的力量托住了她。心蕊抬头，对上了一双蕴含着复杂情绪的眼睛。来人身着象征极高权柄的紫金仙袍，头戴玉冠，面容威严，正是代表玉帝王母处理要务的首席仙官——紫宸真人。他身后，还跟着几位气息渊深、神情同样严峻的天宫高层。

“心蕊仙子，”紫宸真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目光扫过满目疮痍和那封印结界，“天宫遭此大劫，损失惨重，我等来迟，万望恕罪。天后高佳佳已得救治，定当倾尽全力。至于几位小友……”他看向结界内痛苦挣扎的身影，眉头紧锁，“此等狂暴失控，闻所未闻。九极锁灵大阵虽能暂时禁锢，却非长久之计，更无法缓解其痛苦根源。当务之急，是查清失控缘由，寻求化解之法。”

心蕊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中弥漫的焦糊与尘埃气息刺得她肺腑生疼。她猛地挣脱紫宸真人搀扶的手，踉跄一步，却倔强地站稳了。她抬手，用染血的袖口狠狠擦去嘴角和脸上的血迹与泪痕，动作近乎粗暴。

再抬起脸时，那双曾盛满惊恐与无助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一种被绝望淬炼过的、冰冷而坚硬的决绝。那眼神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直刺紫宸真人，竟让这位位高权重的仙官心头微微一凛。

“查清？化解？”心蕊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废墟之上，“孩子们就在眼前受苦！婆婆命在旦夕！这居所化为焦土！真人，告诉我，天宫哪一样‘当务之急’，能快过他们此刻的痛苦？哪一样‘化解之法’，能快过死亡逼近的速度？”

她猛地踏前一步，染血的衣袂无风自动，一股近乎惨烈的气势从她单薄的身体里爆发出来：“立刻！不惜一切代价！通知乾麒！后方需要他！孩子们需要他！立刻！”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尖锐，穿透了能量被隔绝后略显沉闷的空气，在每一个仙官和守卫耳边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近乎疯狂的重量。

“动用天宫最高级别的资源！最好的丹药，最渊博的医仙，最精深的封印大师！全力救治佳佳！全力研究孩子们的状况，找出压制甚至引导他们力量的方法！”心蕊的目光扫过结界内痛苦蜷缩的麟涛，扫过昏迷的佳佳被抬走的方向，最后死死钉在紫宸真人脸上，“在乾麒回来之前——”

她一字一顿，每一个音节都仿佛用灵魂在呐喊，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

“我，心蕊，会用我的命，守住这里的一切！寸步不让！”

那声音在死寂的废墟上空回荡，决绝如铁，悲怆如歌。紫宸真人看着眼前这个衣衫染血、灵力枯竭却气势如虹的女子，沉默了。废墟的烟尘在她身后缓缓飘落，结界内孩子们的痛苦嘶鸣如同背景的哀乐。最终，他缓缓地，凝重地点了点头。

“好。如你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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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死寂的宇宙深空，这里是银河系悬臂末端一片被遗忘的荒芜之地。巨大的星舰残骸如同巨兽的尸骨，无声地漂浮在黑暗的幕布上。几束孤零零的推进器尾焰，如同垂死萤火虫的光芒，在绝对的黑暗中划出仓皇而狼狈的轨迹。

“破晓之刃”小队的旗舰“不屈号”，曾经闪耀着北狩军团徽记的流线型舰体，此刻只剩下半截。舰身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巨大贯穿伤和撕裂口，内部结构如同被巨兽啃噬过般暴露在外，闪烁着危险的短路火花。能量护盾早已过载崩溃，引擎也只剩下两个推进口还在苟延残喘地喷吐着不稳定的幽蓝火焰，艰难地推动着这具残破的金属棺材。

舰桥内，一片狼藉。破碎的仪器面板冒着黑烟，应急灯的红光如同垂死者血管的搏动，映照着横七竖八倒毙的躯体，凝固的血液在失重环境下漂浮成一颗颗诡异的暗红色球体。刺鼻的焦糊味、金属熔化的腥气以及浓重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仅存的几个活人，状态也凄惨到了极点。两名技术军士浑身浴血，断臂处被简陋的纳米凝胶仓促封住，正用仅剩的手颤抖着在唯一尚能工作的主控台上操作，试图稳定濒临解体的舰体。一个高大的重装战士靠在扭曲的舱壁上，胸甲完全碎裂凹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鲜血不断从面罩下渗出。还有一个年轻的通讯官，半边脸被能量灼烧得焦黑，仅剩的一只眼睛死死盯着毫无信号的通讯屏，手指神经质地抽搐着。

而在舰桥中央，一张临时充作医疗床的合金板被磁力锁固定在地板上。乾麒躺在上面。

他身上的特制战甲“星尘壁垒”早已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黯淡无光，胸口位置一个巨大的、边缘呈熔融状态的恐怖贯穿伤几乎占据了大半个胸膛！伤口周围的血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结晶化状态，细密的、如同黑色冰晶般的物质还在不断向内侵蚀，每一次侵蚀都让乾麒的身体产生一阵剧烈的抽搐。鲜血早已浸透了身下的合金板，在失重中形成一滩粘稠的、不断扩大的暗红色血泊。他脸色灰败如死人，嘴唇干裂发紫，生命体征监测仪上代表心跳和脑波的曲线微弱得几乎要拉成一条直线。

唯有他的右手，死死地、用尽最后一丝生命力量攥紧着。指缝间，露出一个约莫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材质非金非石的黑色数据模块一角。模块表面，一个极其简约、由三道弧线交错构成的冰冷标志，在应急灯的红光下若隐若现——秩序转化器！巢穴核心的秘密！

“咳…噗！”乾麒猛地咳出一大口带着黑色结晶碎片的污血，身体痛苦地弓起。剧烈的动作牵动了胸口的致命伤，那黑色的结晶侵蚀仿佛被激活，瞬间蔓延了一丝，带来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剧痛！他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无边的剧痛和冰冷的死亡气息中沉浮。

就在这时，舰体猛地一阵剧烈颠簸！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警告！高能反应！是蚀兽群！我们被包围了！”仅剩的通讯官发出绝望的嘶喊，焦黑的脸上充满了恐惧，“数量…太多了！它们疯了！完全疯了！”

主屏幕上，一片代表能量乱流的雪花中，勉强映照出舰外的景象。不再是之前那种有组织、有梯次的冲击，而是彻底的、歇斯底里的疯狂！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蚀兽，如同被捣毁了巢穴的狂暴蚁群，完全失去了任何战术和阵型！它们互相冲撞、撕咬，又疯狂地扑向视野中任何移动的目标——包括“不屈号”残骸！无数道混乱的能量光束、腐蚀液团和物理冲击，如同暴雨般砸在摇摇欲坠的舰体上！

“巢穴核心被毁…它们…失控了！”技术军士的声音充满了苦涩和难以置信，“没有引导…只剩下…彻底的毁灭本能！”

舰体在狂暴的攻击下发出刺耳的金属呻吟，更多的裂痕蔓延开来。绝望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仅存的几个幸存者。

乾麒的意识在剧痛和舰体剧烈的震荡中，被抛向更深的黑暗。然而，就在这无边的沉沦之中，一个声音，穿透了冰冷的宇宙真空，穿透了蚀兽疯狂的嘶吼，穿透了他濒死的躯壳，直接在他灵魂深处炸响！

“乾麒——！回来啊——！”

那是心蕊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绝望、无助和撕心裂肺的呼唤！如同濒死天鹅的哀鸣！

紧接着，是孩子们的声音！不是往日的嬉笑，而是充满了极致痛苦、混乱和恐惧的哭喊！麟涛那带着毁灭气息的嘶吼，小星无助的呜咽，阿炎痛苦的咆哮…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足以撕裂灵魂的洪流！

“不——！”乾麒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远比胸口物理创伤更甚万倍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他的意识核心！这痛楚如此清晰，如此真实，绝非物质层面的传递！是血脉的共鸣？是灵魂的链接？抑或是超越时空的感应？

他灰败的脸上骤然涌起一股不正常的潮红，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地弹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濒死的低吼！那只紧握着数据模块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苍白得毫无血色。

“孩子们…心蕊…妈妈…”破碎的音节从他染血的唇齿间艰难地挤出，带着无尽的恐惧和撕心裂肺的焦灼。那灵魂被撕裂的痛楚，与蚀兽利爪撕裂舰体的金属哀鸣、与幸存者们绝望的喘息，交织成一首属于他的、地狱的挽歌。

舰桥剧烈摇晃，一块巨大的、燃烧着火焰的金属碎片从崩裂的天花板轰然砸落！目标直指医疗床上的乾麒！

“将军！”重伤的重装战士目眦欲裂，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扑了过去！

刺目的白光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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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乾麒再次被剧痛强行拉回一丝意识时，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浸泡在冰冷的粘稠液体里。视野是模糊的，只有一片晃动的、柔和的治疗光晕。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胸口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唯有灵魂深处，那源自后方的、孩子们痛苦哭喊和心蕊绝望呼唤的撕裂感，如同跗骨之蛆，不仅没有消失，反而随着意识的清醒变得更加清晰、更加锥心刺骨！这痛苦甚至压过了生理上致命的创伤。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他躺在一个狭长的、散发着淡淡蓝光的医疗维生舱内。冰冷的营养液包裹着他残破的身躯，无数细小的探针连接在他身体各处，监测着微弱的生命信号，并不断注入维持生命的药物和抑制那诡异黑色结晶侵蚀的能量。

透过医疗舱的观察窗，他看到外面是一个巨大而忙碌的医疗大厅。穿着白袍的医护人员步履匆匆，各种医疗仪器发出规律的嗡鸣。更远处，是透明的巨大舷窗。舷窗外，不再是深邃冰冷的宇宙，而是一片被战火彻底点燃的空域！

巨大的北狩主力星舰如同移动的钢铁山脉，排列着密集的阵型，无数炮口喷射出毁灭性的光芒。然而，它们的对手——那些蚀兽，数量多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地步！它们如同无穷无尽的蝗虫潮，从四面八方、从星舰的阴影里、甚至从巨大的残骸中钻出！攻击毫无章法，只有歇斯底里的疯狂！自爆性的小型蚀兽如同流星雨般撞击着能量护盾；巨大的、形态扭曲的蚀兽母体喷射出足以融化星舰装甲的腐蚀性洪流；更多的蚀兽则完全无视防御，用利爪和尖牙疯狂地撕咬着星舰的外壳！爆炸的火光此起彼伏，如同在黑暗宇宙中绽放的死亡之花！整个战场混乱到了极点，充满了绝望的咆哮和金属被撕裂的哀鸣。

“失去了巢穴核心的引导…它们陷入了彻底的…无序暴走…”一个沙哑疲惫的声音在医疗舱旁响起。

乾麒极其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到一个穿着染血军医袍的中年男子站在维生舱的操控台前，脸色同样疲惫不堪，眼中布满血丝。他指着舷窗外那地狱般的景象：“你们带回来的东西…那个数据模块…引发了轩然大波。高层震动…之前压制巢穴消息的那一派，现在成了众矢之的…但是…”军医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更深的忧虑，“这混乱…远比有组织的进攻更可怕。伤亡…每一秒都在剧增。”

军医的目光落在乾麒紧握的右手上——此刻，那只手是空的。

“数据模块…被最高议会紧急调走了…特勤组的人亲自来取的，就在你被送进维生舱时。”军医解释道，看着乾麒骤然收缩的瞳孔和脸上涌现的愤怒与焦急，补充道，“他们需要立刻分析里面的信息…这是命令。将军，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

活下去？

乾麒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舷窗外蚀兽疯狂的嘶吼仿佛直接灌入他的耳中，与灵魂深处孩子们痛苦的哭喊、心蕊绝望的呼唤重叠在一起！后方破碎的家园，挚友垂死的面容，孩子们在毁灭性能量中挣扎的惨状…一幕幕如同最残酷的幻象，在他眼前疯狂闪回！

“不…不能…”干裂的嘴唇艰难地挤出几个气音。胸腔的剧痛和灵魂的撕裂感让他几乎窒息。他必须回去！必须立刻回到天宫！回到孩子们身边！这个念头如同熊熊烈火，瞬间焚烧掉了他所有的理智和犹豫！什么任务，什么命令，什么北狩大局…在这一刻，都比不上他血脉相连的孩子一声痛苦的呜咽！

他挣扎着，试图抬起沉重无比的手臂，试图去捶打维生舱的内壁！剧烈的动作瞬间引发了胸口的黑色结晶侵蚀，一阵撕裂灵魂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维生舱的生命体征警报发出刺耳的尖鸣！

“大神！冷静！你不能动！”军医大惊失色，慌忙操作控制台，加大镇定剂和止痛剂的注入量。

冰冷的药剂涌入血管，强行压制着身体的躁动和剧痛，却无法熄灭灵魂深处那燃烧的归意。乾麒的挣扎渐渐微弱下去，身体重新沉入营养液中。但他的眼睛却死死地圆睁着，透过观察窗，死死盯着外面那混乱血腥的战场，盯着医疗大厅通往外部、象征着自由和归途的厚重闸门。

紧锁的眉头如同磐石，无法舒展。即便在药物强制带来的麻木和昏沉中，他的手指，依旧在维生液里，微微地、不可抑制地颤抖着。那是身体对剧痛的本能反应，更是灵魂深处那份不顾一切也要撕裂这囚笼、奔向远方的疯狂执念在无声地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