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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羽带着第一巡的队伍往李兰村方向走时，渠面上的银渠虫群突然分作两列，像在水面铺了两条银色的带子。他踩着渠边凸起的青石板，每一步都踩在石缝里嵌着的星精土上，鞋底传来细碎的凉意，与守诺册上记载的“踏土知渠况”完全吻合——土粒紧实则渠稳，松散则需留意。
“你听这水声。”赵山扛着铁凿走在左侧，耳朵几乎贴在渠壁上，“李兰村支渠的水流声比刚才沉了半分，《赵村凿经》里说‘声沉则有阻’，前面肯定有东西挡着。”他用凿头敲了敲渠壁的岩石，回声里果然带着点闷响，像隔着层厚布，“不是石头，是软东西，可能是布渠被水流冲得鼓起来了。”
影抱着装星精土的布包跟在中间，拓荒偶的碎片在包里轻轻碰撞，发出“叮叮”的轻响。“陶偶的碎片在指路呢，”他指着声音最响的方向，“每次靠近渠壁的拐角，它们就撞得更厉害，跟刚才在总闸室提醒我们有暗格时一样。”他突然蹲下身，发现渠边的泥里嵌着个小小的陶环，环上的兰花纹只露出一半，“是陈村的‘固布环’！肯定是铺布渠时没固定好，被水冲得脱了位。”
林羽翻开守诺册，“续诺”栏的空白处正自动浮现出一行小字：“距总闸三里，李兰村支渠，布渠鼓胀，固布环脱落一枚”。他用李清禾送的墨魂竹笔在旁边批注：“需用赵村铁凿挑平布面，陈村陶环复位，再以刘村固缝膏加固”，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能听见星精土粉末簌簌落下的轻响——是守诺册在吸收渠边的灵气。
走到渠壁拐角处，果然看见第七闸铺的布渠鼓了个大包，像块被风吹起的帆，吴村的韧丝被拉得笔直，其中一根已经磨出了细痕。“还好发现得早，”林羽用竹笔杆轻轻戳了戳鼓包，里面是空的，“布面和稻秆垫层之间进了空气，再冲一会儿韧丝就得断。”他想起《墨源渠志》里的“解鼓法”，“得先在鼓包最顶端扎个小孔放气，再慢慢把布面压平。”
赵山从工具箱里找出根细长的铁锥，锥尖是用刘村的矿石打磨的，比普通铁锥更锋利。“这是我爷做的‘放气锥’，”他小心地在布面鼓包的顶点扎了个小孔，只听“嘶”的一声，空气带着水汽喷出，鼓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下去，“《凿经》说扎孔得斜着来，四十五度角，既放气又不伤布的经纬。”
影从包里掏出找到的陶环，环内侧的螺纹还很清晰，是陈村特有的“防滑纹”。“得先把环底的泥擦干净，”他用李清禾给的护渠布仔细擦拭，布面的淡紫墨魂草汁蹭在陶环上，竟让纹路更清晰了，“李奶奶手札说，陶环复位前擦点墨汁，能粘得更牢，这墨魂草汁应该也行。”
林羽按着瘪下去的布面，赵山则用铁凿的扁平处轻轻敲击陶环，将其嵌回渠壁预设的凹槽里。“听到‘笃笃’的实声就说明嵌紧了，”赵山边敲边说，“跟我爹教我凿石头的道理一样，空声是虚，实声是牢。”陶环完全复位的瞬间，布面突然往下一沉，正好与稻秆垫层贴实，发出“啪”的轻响。
影突然指着陶环旁边的渠壁，那里的星精土正在自动往布面与石壁的缝隙里钻，像群细小的银虫。“是银渠虫在帮忙！”他数着虫群的数量，不多不少正好七只，“跟我们七个人一样，分工合作呢。”他从包里抓出点星精土粉末，轻轻撒在缝隙处，“给它们添点料，补得更快。”
林羽翻开守诺册，刚才的批注下方又显出新的字：“固布环复位后，需在周围三尺内补星精土三层，每层厚半寸，待其与渠壁融合方可。”他抬头看了眼日头，太阳刚过中天，“按《渠志》说的，每层土得等上半个时辰才会凝固，正好趁这功夫去前面的监测点测水流。”
赵山从工具箱里拿出个黄铜制的“测速器”，形状像个小风车，叶片上刻着七村的标记。“这是刘石他爹做的，”赵山将测速器固定在渠边的石桩上，叶片一接触水流就开始转动，“转得越快水速越急，转一圈代表水流走了一尺。你看李兰村的叶片转得最快，跟王禾说的一样，往墨魂潭的水势最猛。”
影蹲在测速器旁，用根小树枝跟着叶片的节奏在泥地上画圈。“已经转了三十六圈了，”他仰起头说，“说明这一会儿功夫，水流走了三十六尺，比刚才在总闸快了两圈，难怪布渠会被冲鼓。”他突然发现树枝划过的泥痕里，有细小的光斑在闪烁，“是星精土的粉末被水冲过来了！”
林羽用守诺册接住点光斑，粉末落在纸页上，竟慢慢聚成个小小的“稳”字。“是渠水在说补好了，”他笑着把册子合上，“这守诺册比我想象的还灵，简直是活的。”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是周伯给的，里面装着“记水油”——用七村的植物榨的油混合星精土提炼的，“按规矩，测完水速得在石桩上滴一滴，油珠不散就代表水速稳定。”
第一滴记水油刚落在石桩上，就凝成个饱满的圆，在阳光下泛着七彩的光，与总闸口的七彩沫颜色一致。“妥了！”赵山收起测速器，“这油珠能保持三天不散，下次巡查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段渠水速正常。”他突然指着石桩根部，那里的泥土里冒出个小小的绿芽，“是王禾昨天撒的稻种！长得真快，都冒头了。”
半个时辰后，第一层星精土已经凝固，表面结出层银白色的膜，像涂了层薄釉。林羽用手指按了按，土面硬得像块青石。“可以补第二层了，”他抓起一把星精土，里面特意掺了点刚才收集的粉末，“守诺册说，新旧星精土混着补，融合得更快，就像人与人得互相熟悉才能默契。”
赵山用铁凿的背面将第二层土压实，凿背的纹路在土面上压出均匀的格纹，像块小小的棋盘。“这是‘防滑纹’，”赵山解释道，“跟我凿石头时留的纹路一样，能让第三层土粘得更牢，不然容易被水冲掉。”他特意在格纹的交叉点上各压出个小坑，“等下在坑里点上墨魂草汁，能防土开裂。”
影往小坑里滴墨魂草汁时，发现每滴汁落下，周围的银渠虫就会聚集过来，用触角轻轻触碰汁液，像在品尝什么珍馐。“它们也喜欢这味道，”影数着聚集的虫群，这次来了十四只，“是刚才的两倍，说明第二层土比第一层更招它们喜欢，补得更对路。”
第二层土凝固时，渠面上突然飘来阵槐花香，清清爽爽的，不像从赵村方向来的，倒像是渠水自己带的。“是‘渠香’！”林羽想起《渠志》里的记载，“只有渠水最干净、修补最得当的时候才会有，香得越久，补的效果越好。”他深吸一口气，香气里竟带着点墨魂草的清苦，两种味道混在一起，格外提神。
补第三层土时，林羽特意将土捏成七朵小花的形状，李兰村的墨兰、赵村的槐花、王村的稻穗……依次排在陶环周围。“算是给这段修补做个标记，”他笑着说，“以后看到这些‘土花’，就知道是我们三个补的。”赵山用铁凿在每朵花的中心刻了个小小的记号，林羽是“羽”，赵山是“山”，影是个简化的“偶”字。
第三层土刚补好，天空突然飘起细雨，不大，像牛毛一样，落在星精土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是‘润土雨’！”影仰着头让雨丝落在脸上，“守诺册上说，补完土下雨最好，雨水能让星精土更快跟渠壁长在一起，比人工浇水管用十倍。”他指着那些“土花”，雨水一淋，颜色更深了，形状也更清晰了。
赵山的测速器在雨里依旧转得平稳，叶片上的水珠顺着刻痕往下滴，在地面拼出个小小的“平”字。“水速没受下雨影响，”他收起测速器，“说明刚才的修补没挡着水流，这才是最好的修补——补好了，却像没补过一样自然。”
林羽在守诺册上记下最后一笔：“三层星精土补毕，润土雨至，土花成形，水速如常。”写完发现纸页边缘多了个小小的雨渍印，像朵绽开的墨兰。“这册子连下雨都记下来了，”他把册子小心收好，“等回总闸，得让周伯看看，说不定能解出更多门道。”
往回走时，雨渐渐停了，渠壁上的星精土在阳光下闪着湿漉漉的光，补过的地方与周围的石壁几乎融为一体，只有那些“土花”还清晰可见。影突然指着陶环上方，那里的银渠虫正排成一行，在石壁上拼出个“成”字，跟总闸室的虫群拼的字一模一样。
“它们在夸我们呢！”影高兴地跳起来，拓荒偶的碎片在包里又“叮叮”响了两声，“陶偶也在夸我们！”
赵山扛着铁凿走在最前，凿头的寒光在渠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在给他们引路。“前面就是第二监测点了，”他回头说，“按刘石的说法，那儿的青铜管接口最容易漏水，得仔细查。”
林羽望着前方蜿蜒的渠道，守诺册在怀里微微发烫，像在提醒他还有更多的细节等着记录。他知道，离第六百章还有漫长的距离，这初巡的修补只是开始，后续的三日一巡、七村联动、新守诺者的培养……还有太多的故事要写。但此刻踩着被雨水润透的青石板，听着渠水平稳的流淌声，看着身边伙伴认真的侧脸，他突然觉得，这些缓慢铺陈的细节，这些新旧技艺的交融，这些藏在星精土里的默契，才是守诺故事最动人的部分——就像这渠水，不急不躁，却能滋养出千年的传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