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请为我立碑 第64章 致远

夜色深沉，废弃中转站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在短暂的厮杀后重归寂静，只有风穿过金属缝隙的呜咽声，如同亡魂的低语。

我坐在离拉普兰德几步远的一截锈蚀的工字钢上，骨甲早已褪去，但内里被莱赫圣光治愈后的那种充盈感依旧清晰。

拉普兰德则靠在那只巨大的轮胎上，闭目养神，仿佛刚才那场血腥冲突与她无关，只有缠在她肩胛和肋部的崭新绷带，昭示着不久前的激烈。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并不算难熬，反而像是一种战斗后的默契休整。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尘土和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血腥味。

“……那些灭迹人，比‘巨狼之口’的杂鱼有意思点。”

拉普兰德突然开口，声音带着战斗后的慵懒沙哑，眼睛依旧闭着，像是随口评价今天的天气。

“配合很好，下手也够黑。”我附和道，目光扫过不远处尚未清理的几具尸体，“如果不是你来得快，我可能要栽在那里了。”

“哼，知道就好。”她嗤笑一声，终于睁开眼，蓝灰色的瞳孔在月光下斜睨着我，“所以，下次别像个傻子一样硬扛，沙袋坏了，我还得去找新的，麻烦。”

这话听起来依旧是把她自己放在首位，是担心“沙袋”的损耗。

但我能感觉到，那层恶劣的包装之下，有一丝并非完全出于功利考量的东西。

至少，她不愿意看到我这个“沙袋”被彻底毁掉。

“我会注意。”我平静地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

她似乎有些烦躁于这种过于“平和”的气氛，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身边的轮胎，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喂，‘野狗’。”

她再次开口，这次语气带着明显的探究，“你对那个文书小子，是不是有点好过头了？”

我微微一怔，没想到她会突然把话题引到萧何身上。

“刚才在集装箱里，你护着他。”拉普兰德的目光锐利起来，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脸上。

“之前也是，他出去打听消息，你还偷偷跟着，怎么？看他细皮嫩肉，像个娘们，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还是说……”

她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弧度，“你觉得他比我更有趣？”

她的思维跳跃而直接，充满了拉普兰德式的混合着暴力和某种扭曲占有欲的逻辑。

“他没有战斗力。”我避重就轻，选择了一个最表层的理由，“在这种地方，他那种人很容易死。”

“哈！”拉普兰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容易死？关你屁事！叙拉古每天死的人多了去了，你管得过来吗？他自己选择跟着，就得承担后果，你什么时候成了保姆了？”

她的质问直白而尖锐，带着一种“你是我的人，干嘛对别人那么上心”的不爽。

我看着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的脸，心中忽然涌起一个盘旋已久的问题。

我没有回答她关于萧何的疑问，而是反问道：

“拉普兰德，”我的声音很平静，“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这个问题似乎出乎她的意料。她敲击轮胎的手指停了下来，眉头微蹙，蓝灰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清晰的困惑和……被打断的不悦。

“名字？”她重复了一遍，仿佛这是个非常陌生且无关紧要的词汇，“那种东西有什么意义？‘野狗’叫起来不顺口吗？”

她理所当然的态度，仿佛我只是她捡到的一件物品，贴上“野狗”的标签就足够了，真名毫无价值。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充满了野性、疯狂、探究，以及此刻因我的问题而产生的纯粹的“不理解”。

她真的不在乎，或者说，她从未认为“名字”对于我这样一个“所有物”来说是必要的。

我沉默着，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解释。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一个并不存在的答案。

我的沉默和注视似乎让她更加烦躁。

她不喜欢这种脱离她掌控的带着某种无声质询的氛围。

她猛地别过头，望向远处漆黑的夜空，像是要驱散这种莫名的不快。

寂静再次笼罩下来，比之前更加沉重。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我以为对话已经彻底结束的时候，拉普兰德忽然又转回头，她的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难明的情绪。

那里面有未消的烦躁，有被打扰的不爽，有对我“多管闲事”的不满，但似乎……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因为我的沉默和那个关于“名字”的问题而产生的……某种涟漪？

她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远处的风声都仿佛静止。

然后，她轻轻地，几乎像是无意识地，从唇齿间吐出了两个音节。

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甚至有点别扭，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入了我的耳膜，直抵心脏。

“……致远？”

那是我的名字。

■■。

她叫出了我的名字。

她没有看我，叫出这个名字后，立刻又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转回头，再次望向黑暗，只留给我一个紧绷的侧脸和微微泛红的耳尖（或许是月光错觉？）。

她不再说话，仿佛刚才那两个字只是夜风带来的幻觉。

对话，到此戛然而止。

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记住了我的名字。

在某个我不知道的时刻，她知道了它，并且在此刻，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下，将它念了出来。

这不代表什么深刻的含义，不代表好感度的飙升。

它可能只是她无数次“观测”中收集到的一条无关紧要的信息，可能只是她此刻烦躁情绪下的一个无意识反应。

但无论如何，她叫了那个名字。

“野狗”的标签，似乎……松动了一丝。

月光依旧冰冷，废墟依旧死寂。

我和她，一个坐着，一个靠着，中间隔着几步的距离，以及一个刚刚被轻轻叩响却又被迅速关上的，关于“名字”的无声门扉。

前路依旧未知，危机四伏。

但在这片残酷的荒野中，我与这匹孤狼之间那根扭曲的绳索，似乎因为这两个音节，变得……更加复杂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