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织天下 第3章 贡药背后的秘密

官药库门前的对峙，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涟漪持续扩散。接下来的几日，清源司衙署内的气氛明显凝重了几分。属官们办事时多了些小心翼翼，连周文甫汇报公务时，眼神也闪烁不定，显然那日云织隔着墙壁断药的本事，以及直面太医院院判的强势，都深深震慑了他们。

云织对此心知肚明，却无暇过多安抚。她深知，那日点出的问题，尤其是那批预备进上的“野山参”，绝非小事。太医院绝不会坐视清源司继续深挖下去，必然会采取行动。她必须抢在对方毁灭证据或想出更完美的应对策略之前，找到确凿的把柄。

白日里，她坐镇衙署，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文书。清源司初立，千头万绪。有地方药商呈递的、控诉当地豪强垄断药源的状子，字字血泪；有京城各药铺报备的药材进货清单，需要核对是否与市价相符；还有太医院那边不情不愿送来的、部分常用药材的所谓“标准”样本，供清源司“参考”。

云织埋首于案牍之间，绯色的官服衬得她脸色略显苍白，但眼神却始终清亮专注。她批阅文书的速度极快，遇到存疑之处，便会召来相关属官询问。面对周文甫递上的、一份关于核定京城药铺税赋的冗长陈条，她只扫了几眼，便指出了其中几处刻意模糊、可能给奸商留下钻营空间的地方。

“周大人，”她放下朱笔，声音平稳却带着压力，“清源司的职责是厘清药源、平抑药价、保障品质，而非越俎代庖，去替户部核定商税。这份陈条，重点模糊，细则不清，拿回去重拟。我要看到的，是能切实约束药铺行为、防止他们将额外成本转嫁到百姓身上的具体条陈，例如，限定常用药材的最高利润率，严惩哄抬物价。”

周文甫额角冒汗，连声应喏，捧着那份被批驳得一无是处的陈条退了下去。几名年轻文吏见状，眼中却流露出钦佩之色，做事愈发认真起来。

午后，云织又亲自见了几个从京畿附近赶来、声称掌握了某大药商以次充好证据的小药贩。她耐心听着他们带着口音、有时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的叙述，从中提取关键信息，并让书办详细记录。其中一人提到，他曾亲眼见到“永盛堂”的伙计，将大量价格低廉的“土茯苓”混入正品“云茯苓”中，而“永盛堂”，正是端王府暗中控制、专门负责为太医院采购部分贡用药材的皇商之一！

“土茯苓”与“云茯苓”，外形相似，药效却相差甚远，且“土茯苓”若处理不当，甚至微带毒性。若此人所言属实，这已不仅仅是牟利，简直是在拿皇室健康当儿戏！

云织心中警铃大作。她不动声色地安抚了那几个药贩，承诺清源司会调查，并让柳清风派人暗中保护他们安全离开京城。

处理完这些日常公务，已是黄昏。夕阳的余晖将衙署的窗棂染成一片橘红，空气中浮动着尘埃。云织屏退左右，独自坐在渐暗的堂内，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白日里获取的种种信息，如同散落的珠子，在她脑海中不断碰撞、组合。官药库的问题药材，“永盛堂”的以次充好，还有那批有问题的“野山参”……这一切，似乎都隐隐指向了一条通往宫廷最深处的暗线。

她不能再等了。

是夜，月黑风高，浓云遮蔽了星子。一道纤细的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皇城西南角的太医院官药库区域。正是云织。

白日的对峙后，此地的守卫明显加强了，巡逻的队伍往来频繁。云织凭借着“危险视觉”，总能提前感知到那些带着警惕气息的巡逻卫兵，巧妙地避开他们的视线。她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在建筑的阴影间穿梭，目标明确——甲字区，储存贡药的核心区域。

甲字区的守卫更为森严，不仅门外有固定岗哨，库房本身也采用了更加复杂的铜锁机关。但这难不倒云织。她凝聚精神力，指尖泛起微不可察的灵枢佩紫芒，轻轻按在锁孔处。一股细微的能量探入，感知着内部机括的构造，不过片刻，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铜锁应声而开。

她闪身入内，反手轻轻掩上门。库房内一片漆黑，只有高窗外透入的微弱天光，勾勒出无数高大药柜的森然轮廓。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名贵药材混合的浓郁香气，但云织敏锐的感知力，立刻捕捉到了几处不和谐的“杂音”。

她没有点燃火折子，而是完全依靠“危险视觉”和灵枢佩对药性的超凡感知。眸中紫光流转，库房内的景象在她眼中呈现出另一种形态——大部分药材都散发着或明亮或柔和的本源光晕，代表着其纯正的药性。然而，在几个特定的药柜区域，却缠绕着或灰败、或晦暗、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猩红的气息！

她首先走向白天感应到问题的那批“野山参”。打开标注着“上品野山参”的锦盒，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十余支形态各异的人参。在常人看来，这些参体态饱满，芦碗密布，须根蜿蜒，确是佳品。但在云织的感知中，这些参散发的光晕极其微弱，且带着一种人工催生的、虚浮不定的质感，与真正野山参那沉凝厚重、蕴含天地精华的气息截然不同！果然是园参冒充！

她小心地取了一支放入特制的布袋中，作为证据。

随后，她的目光投向库房最深处，一个单独存放、守卫更加严密（虽然此刻无人）的小隔间。那里散发出的药气最为复杂，也最为……危险。她如法炮制，打开隔间的锁。里面存放的，正是预备进献给太后日常服用的“九转养心丹”以及其主要原料。

“九转养心丹”的药方，云织在林院正的笔记中见过残篇，乃是前朝宫廷秘方，以人参、丹参、三七、琥珀、朱砂等为主，佐以多种辅药，经过九蒸九晒等复杂工艺炼制而成，旨在养心安神，延年益寿。其用料极为考究，炼制过程不容丝毫差错。

她打开一个精致的玉瓶，倒出几粒龙眼大小的丹丸。丹丸呈暗红色，表面光滑，散发着一种奇异的甜香。然而，在云织的感知中，这甜香之下，却隐藏着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毒蛇信子般的阴寒腥气！与她之前在江南疫毒中感知到的气息，竟有几分同源，但更加精纯、更加隐蔽！

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太后的药中，果然被人动了手脚！

她立刻检查炼制此丹的原料。盛放主要药材的盒子都精美异常，但她逐一感知过去，脸色越来越冷。那批“丹参”，颜色过于鲜亮，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熏制气味，并非道地川丹参；“三七”则质地疏松，与她日前隔墙所指的那批劣质三七如出一辙；最令人发指的是，那盒标注为“辰砂”（朱砂中品质最佳者）的原料，其中竟混杂了大量色泽暗淡、含有杂质的劣质朱砂，甚至……云织的指尖触碰到某些颗粒时，灵枢佩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排斥感——这些颗粒并非天然朱砂，而是用某种含有微量“蚀心草”毒素的矿石粉末染色冒充的！

蚀心草！正是江南疫毒的核心成分之一！性极阴寒，能缓慢侵蚀心脉，初期症状与心痹之症极其相似，难以察觉，长期服用，必会心力衰竭而亡！

这根本不是什么养心丹，这是催命符！

是谁？竟敢在太后的药中下此毒手？目的是什么？是针对太后本人，还是想通过太后的病，引发更大的朝局动荡？

云织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原本以为只是药材质量问题，最多牵扯到贪腐牟利，却没想到，竟挖出了如此骇人听闻的弑君阴谋！这背后的主使，其胆大包天，其心思之歹毒，远超她的想象！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迅速而小心地取了一些丹丸和问题原料的样本。就在她准备将一切恢复原状，悄然离开时，库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钥匙碰撞的声响！

有人来了！而且不止一个！

云织瞳孔微缩，瞬间吹熄了刚刚因需要仔细辨认药材而点燃的、藏在角落的微弱火折子，身形如同鬼魅般滑入两个巨大药柜之间的狭窄阴影里，屏住了呼吸。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与一种接近真相的紧迫感。

库房门被打开，火把的光芒驱散了黑暗。进来的是两个人，为首的正是那日见过的院判刘明堂，另一人则身着不起眼的灰色常服，身形瘦削，面容隐在阴影中，但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让云织的“危险视觉”瞬间警铃大作——那是一种浓郁的、带着血腥与阴冷的灰黑色，比她在灵圃外感知到的刺客气息，更加深沉可怕！

“快！把甲三号柜里那批新到的‘丹参’全部换掉！还有戊字区那几盒‘辰砂’，立刻处理掉，一点痕迹都不能留！”刘明堂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与急切，“该死的，那女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竟然真的能隔墙断药！上面传下话来，必须立刻抹掉所有首尾！”

那灰衣人没有说话，只是沉默而迅速地开始动作，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显然是个中老手。

云织藏在暗处，心中冰冷。刘明堂口中的“上面”，指的是谁？陈太医正？还是……端王府？抑或是，隐藏在更深处，连她都尚未触及的——真正的主谋？

她看着那灰衣人熟练地更换药材，毁灭证据，知道自己必须立刻离开，否则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她小心翼翼地沿着阴影移动，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靠近来时的那扇小窗。然而，就在她即将触碰到窗棂时，那灰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的眼睛，如同猎鹰般，精准地扫向她藏身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