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织天下 第17章 对手亮出黑科技？我反手掏出云水禅心

首轮的尘埃落定，晋级的喜悦还未来得及在心头萦绕，便被更沉重的压力取代。大殿内匠人少了大半，空间显得开阔了些，但气氛却愈发凝滞。留下的无一不是高手中的高手，彼此间眼神碰撞，已不再是试探，而是带着审视与衡量。云织能清晰地感觉到，至少有三四道目光如同芒刺，时不时落在她的背上，其中最为冷冽的一道，依旧来自孙家方向。

而柳清风，则像一座孤峰，遗世独立。他回到自己的工位，阖目养神，仿佛刚才那引起轰动的“千面浮光”只是信手为之，不值一提。这份深不可测的从容，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心理威慑。

小莲悄悄扯了扯云织的衣袖，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紧张：“云姐姐，那个姓柳的，他用的到底是什么妖法？一会儿七彩光，一会儿又会闪，看得人心里发毛。”

云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没有回答。那不是妖法，是近乎“道”的技艺，是对材料与物理法则理解到极致后的展现。她知道，次轮“创新赛”，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也是柳清风真正展现实力的舞台。

“铛——！”

钟声再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主事官登上高台，声音传遍大殿：“天工赛次轮，考‘创新’！时限四个时辰，题材技法不限，各展其能，以决高下！开始！”

令出如山，大殿内瞬间再次被织机声响填满，但这一次，声音中少了首轮的规整划一，多了几分急促、狂放与不确定性。匠人们纷纷亮出压箱底的绝活，或是从未示人的新奇图样，或是复杂到极致的织造技巧，色彩也变得更加大胆艳丽，力求在“新”与“奇”上压倒对手。

孙家那位匠人，织的是一幅巨大的“百鸟朝凤”图，采用了失传已久的“缀金盘绣”技法，以极细的金线盘绕出鸟羽凤尾，在光下璀璨夺目，贵气逼人，立刻引来了不少惊叹。

然而，所有的喧嚣，在柳清风动手之后，都黯然失色。

他没有选择复杂的图案。他织的，似乎只是一片夜空。深蓝色的底料上，零星散布着些许银白色的光点。

起初，众人还有些疑惑。但随着织造的进行，那片“夜空”开始活了过来。

当他将织好的部分轻轻晃动，或者观者变换角度时，那些银白的光点竟仿佛真正的星辰般，开始明灭闪烁，流转生辉！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整片深蓝的底色，也在缓缓变化，从子夜的墨蓝，逐渐过渡到黎明的鱼肚白，仿佛时光在那方寸织物上加速流淌！星辰闪烁，夜空流转——这已不是简单的织物，而是将天象变化、时光流逝织入了其中！

“千面浮光……这才是真正的千面浮光！”一位行老失声惊呼，激动得胡须乱颤。

大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柳清风那台织机规律运作的轻响，以及众人压抑的抽气声。这技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诡谲、神奇，近乎仙术！许多匠人看着自己手中原本觉得不错的作品，顿时变得索然无味，脸上写满了绝望。这还怎么比？

压力如同实质的冰山，向云织压迫而来。小莲的脸色煞白，连严墨在台下观战区，也紧紧皱起了眉头，眼中充满了担忧。

云织的心脏也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柳清风的“千面浮光”，展现的是一种对“光”与“动”的极致掌控，是技巧的巅峰。而她所要呈现的“云水禅心”，追求的则是“意”与“静”的深远韵味，是心境的表达。这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她能赢吗？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更坚定的信念取代。不必赢他，只需无愧于心，展现出自己的道！

她闭上眼，摒弃所有杂念，脑海中浮现的是江南的烟雨空蒙，是山间的流泉潺潺，是心底那份历经磨难后愈发沉淀的宁静。她开始动手。

她没有选用华丽的丝线，依旧是她赖以成名的、经过灵泉微幅优化的苎麻与处理过的废丝。纬线颜色也依旧是“草木灵纹”独有的“青冥”、“绯云”、“碧落”、“月华”。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仿佛不是在竞赛，而是在与手中的材料对话，在进行一场心灵的修行。

在她手下，“云水禅心”系列徐徐呈现。没有具体物象，只有色块与线条的交融。“青冥”色如同远山含黛，氤氲开来；“碧落”色如同春水初生，蜿蜒流淌；“月华”色如同静夜清辉，洒落其间；偶尔点缀的“绯云”，则如同晨曦微露，带来一丝暖意。她运用了极其复杂的“通经断纬”技法，让不同颜色的纬线在需要的地方交织、渗透，形成浑然天成的过渡与层次。

乍看之下，她的作品没有柳清风那般夺人眼球的动态奇景，也没有孙家匠人那般金碧辉煌的视觉冲击。它质朴，安静，甚至有些“素”。

但当你静下心来，仔细去看，便会发现那“青冥”色中仿佛有云雾在缓缓流动，“碧落”色里似乎能听到泉水的叮咚，“月华”色笼罩下是一片静谧的禅意。几种颜色并非孤立，而是在经纬交织间，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充满生机与灵性的小世界。它不张扬，却拥有一种强大的引力，能将人的心神吸入其中，感受到那份远离喧嚣的宁静与自在。

这是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境界。

高台上的行老们，最初都被柳清风的“星辰流转”所吸引，啧啧称奇。但随着时间推移，当他们一次次将目光投向云织那边，看着那幅看似平淡，却越看越有味道的“云水禅心”时，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沉思。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行家喃喃道：“柳清风之技，巧夺天工，近乎‘术’之极；云织此作，返璞归真，近乎‘道’之始啊……”

四个时辰在无声的较量中流逝。钟声响起，匠人们停手，神色各异。

评定开始了。行老们围着柳清风的“星辰流转”，依旧赞叹不已，但目光却更多地流连在云织的“云水禅心”之上，低声交换着意见，争论激烈。

柳清风第一次主动离开了他的工位，缓步走到了云织的作品前。他静静地看了很久，那双古井无波的眼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清晰的涟漪，那是一种遇到真正对手的凝重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他看得极其仔细，仿佛要透过那布帛，看穿云织隐藏在技法之后的灵魂。

最终，主事官宣布结果，云织与柳清风，再次并列最优，晋级末轮。这个结果在许多人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当众人以为这场龙争虎斗将悬念留到最后时，柳清风却在经过云织身边时，脚步微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淡漠地抛下了一句：

“‘道’虽高远，然则，‘器’若不利，终是镜花水月。你的‘器’，护得住你的‘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