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织天下 第5章 寒刃

咔哒。

那声机括转动的轻响，在死寂的石窟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滞，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在祭坛顶端，那没入锁孔的青铜钥匙上。

预想中的地动山摇或是金光大作并未出现。祭坛沉默着，仿佛那声轻响只是幻觉。然而，云织握着的钥匙柄上，却传来一阵细微却持续的震动，仿佛有什么沉睡已久的东西，正在锁孔深处缓缓苏醒。

紧接着，一阵低沉的、如同巨石摩擦的声，自祭坛底座内部传来。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那座三层圆形祭坛最底层的部分，那圈雕刻着挣扎人形与啸月狼首的巨石，竟然开始缓缓地、逆时针旋转起来！石雕上的图案在移动中扭曲变形，更添几分诡异。

旋转持续了约莫十息，最终在一声沉重的声中停止。原本严丝合缝的祭坛底层，面向云织他们的这一侧，赫然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幽深洞口！一股比石窟内更加阴冷、带着浓重尘土和岁月腐朽气息的寒风，从洞口倒灌而出，吹得牛角灯的火焰剧烈摇曳，明灭不定。

洞口下方，是一条粗糙开凿的石阶，深不见底，隐没在浓稠的黑暗里。

密道？玄圭眉头紧锁，上前一步，将云织稍稍护在身后，目光锐利地审视着那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入口。他拾起一块石子，扔了下去。石子沿着石阶弹跳而下，发出清脆的声，声音越来越远，最终消失，竟听不到落底的回响。这下面，比想象的更深。

云织感受着钥匙柄上仍未停止的细微震动，以及灵枢佩传来的、一种混合着古老沧桑与隐秘呼唤的奇异波动，心中已然明了。钥匙指引的方向，就是这里。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们必须下去。

玄圭没有反对，只是沉声下令：点亮所有备用灯火，检查装备。李四，王五，你们守住洞口，若有异动，立刻示警！其余人，随我下去。

准备工作迅速完成。除了留下两名好手在洞口警戒，其余人点燃了更多的火把和防风灯，将洞口附近照得亮堂了一些。玄圭依旧一马当先，手持长刀，踏上了那向下延伸的石阶。云织紧随其后，手中紧握着一根火把，橘色的光芒努力驱散着前方似乎无穷无尽的黑暗。

石阶陡峭而潮湿，布满了滑腻的青苔，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空气冰冷刺骨，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腐气味，仿佛千年的时光都被封存在这里。墙壁是粗糙的岩石，没有任何装饰，只有斧凿的痕迹，显示着这条通道年代之久远。

向下行进了约莫两三层楼的高度，通道开始变得平缓，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地下空间。火把的光芒勉强照亮了这片区域的轮廓——这里似乎是一个地下祭殿。

与地上那座充满野蛮血腥气息的祭坛不同，这座地下祭殿显得更加古老和……庄重？四周的岩壁被人工修整过，上面雕刻的不再是扭曲的人形和狼首，而是更加抽象、古老的星辰图案与某种类似筮草的符号。祭殿中央，没有供奉神像，只有一个低矮的、同样由黑石垒成的方形石台。石台上空空如也，只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然而，吸引云织目光的，是石台后方，靠墙的位置，那里竟然靠着一个人！

不，确切地说，是一具骸骨。

骸骨保持着靠墙坐立的姿势，身上的衣物早已腐朽成灰，只余下一些零散的、锈蚀严重的金属甲片散落在周围，看形制，绝非近代之物。骸骨的骨骼粗大，生前应是一名魁梧的男子。他的头骨低垂，右手搭在膝上，左手则紧紧攥着某样东西，压在身侧。

最令人心惊的是，在那骸骨光洁的额骨正中央，赫然有一个清晰的、与赵擎脖颈上相似的狼首烙印！只是这个烙印的颜色更深，几乎与骨头融为一体，透着一股历经岁月沉淀后的诡异与不祥。

这……一名内务府好手倒吸一口凉气，这人是谁？怎么会死在这里？还带着那鬼烙印！

云织的心跳加速，她缓缓走上前，蹲下身，仔细打量着这具不知沉寂了多少年的骸骨。灵枢佩对那狼首烙印传来了强烈的排斥感，但对骸骨本身，却感受到一种深沉的悲凉与……一丝未散的执念。

她的目光落在骸骨紧握的左手上。那指骨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扭曲，牢牢地护着掌中之物。她示意玄圭帮忙，两人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掰开那早已僵硬脆化的指骨。

啪嗒。一件物品从骸骨的掌中滑落，掉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

那是一枚青铜虎符。

虎符只有一半，造型古朴凶猛，上面刻着古老的篆文，隐约可见一个字。这是调兵遣将的凭证！而这制式……云织曾在皇室秘藏的图谱中见过，这属于前朝末期，镇守北疆的镇北王周元昊！

镇北王周元昊！他是端亲王周元启的同母弟，但在史书记载中，他早在端王谋逆之前，就因薨于北疆任上！他的虎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的骸骨，为何会被封存在这座黑狼部的秘密祭坛之下？他额头的狼首烙印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划过云织的脑海！难道当年镇北王并非暴病而亡，而是被端王余孽或黑狼部所害，甚至……他也像赵擎一样，被某种方式控制过？这里，难道是他最终的囚笼或殉葬之地？

她拿起那半枚虎符，触手冰凉沉重。在虎符下方，她还发现了一小卷被油布包裹、侥幸未被完全腐蚀的羊皮纸。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羊皮纸，上面的字迹是用某种特殊的、暗红色的颜料书写，历经漫长岁月依然清晰可辨。那笔迹苍劲而急促，带着一种刻骨的恨意与绝望：

元启悖逆，勾结黑狼，以邪术控我心神，欲以北疆铁骑为献祭，开启‘狼神血阵’，逆转龙脉……吾宁碎此身，亦不使其得逞！钥在祭坛，可断其根……青梧不死，天下难安……后来者……小心……影……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几乎难以辨认，仿佛书写者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镇北王的绝笔！

这短短数行字，却蕴含着爆炸性的信息！证实了端王周元启与黑狼部的勾结；揭示了他们以邪术控制边军大将、试图进行某种逆转龙脉的可怕仪式；指出了青铜钥匙是破坏仪式的关键；更是将与这北疆的巨大阴谋直接挂钩！

青梧不死，天下难安！这与杜文渊临死前的诅咒何其相似！

云织握着这卷沉重的羊皮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遍布全身。原来，的野心，从数十年前就已经开始布局，他们的目标，从来就不只是皇位，而是这整个天下的气运根基！北疆，是他们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将此事禀报陛下！云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镇北王的绝笔和这半枚虎符，是揭露惊天阴谋的铁证！

玄圭重重点头，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原路返回时——

咻！咻！咻！

数支淬着幽蓝寒光的弩箭，如同毒蛇般从他们来时的石阶通道上方疾射而下！紧接着，上方传来了激烈的兵刃交击声和留守洞口那两名好手的怒吼与闷哼！

敌袭！他们找到这里了！玄圭脸色一变，瞬间将云织拉到自己身后，长刀出鞘，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住石阶入口。

脚步声杂沓，伴随着低沉狼嚎般的呼喝，显然不止一人正从上方冲下来！对方来的速度好快！是循着祭坛开启的动静找来的？还是他们早就埋伏在附近？

云织迅速将镇北王的虎符和绝笔羊皮纸贴身收好，手中扣住了银针和药粉。她看了一眼那具沉寂的骸骨，又望向杀声传来的洞口，心中明了。

这地下祭殿的发现，如同一柄出鞘的，既斩开了历史的迷雾，也引来了更加致命的杀机。他们带着足以震动朝野的秘密，能否从这绝地之中，杀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