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织天下 第17章 傀儡师

皇家书院坐落在皇宫东北角，与翰林院仅一墙之隔，却自成一方天地。这里古木参天，环境清幽，是皇子们读书习礼之所，平日里戒备森严，寻常宫人不得擅入。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一道纤细的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翻过书院外围的矮墙，落在松软的草地上。云织屏住呼吸，借助灵枢佩对生命气息的敏锐感知，避开了一队巡逻的侍卫，迅速靠近书院主体建筑——明德堂。

她没有选择从正门或侧门进入，而是绕到建筑后方，找到一扇为了通风而虚掩着的高窗。窗棂上积着薄灰，显然少有人注意。她身形轻盈地攀援而上，如同没有重量般滑入窗内，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明德堂内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过高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清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松木气味，与翰林院册府有些相似，却又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中带着阴冷的异样气息。这气息极其淡薄，若非云织精神力高度集中，几乎无法察觉。灵枢佩传来微弱的、带着警示意味的凉意。

她不敢点燃火折子，只能凭借超常的目力和感知，在黑暗中缓缓移动。堂内布置简洁，前方是讲台，下方整齐地摆放着数张矮案和蒲团，是皇子们听讲的位置。墙壁上挂着圣贤画像和劝学格言，一切看起来都符合一个皇家书院应有的庄重与雅致。

然而，当她走到讲台附近时，那股异样气息明显浓重了一些。讲台上除了文房四宝，还放着一个造型古朴的紫铜香炉，炉内积着薄薄的香灰。云织凑近，轻轻嗅了嗅，残留的香气正是那甜腻阴冷气味的来源。这绝非普通的檀香或沉香！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沾取了一点香灰，包入随身携带的油纸中。这或许是关键物证之一。

她的目光扫过讲台后方靠墙的多宝阁。上面除了一些典籍和文具，还摆放着几件看似装饰品的玉器、瓷瓶。但其中一件，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一个约莫半尺高、通体漆黑的木雕，雕刻的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形态扭曲的异兽，似龙非龙，似蛇非蛇，兽首昂起，口中衔着一枚……梧叶！

云织的心猛地一跳！她强压住激动，靠近观察。这木雕的木质沉手，触感冰凉，雕刻工艺古朴甚至有些粗糙，却透着一股邪异的气息。尤其是那异兽的眼睛，用的是两粒极小的、暗红色的宝石镶嵌，在微弱的月光下，仿佛有生命般闪烁着幽光。

更让她心惊的是，这木雕异兽盘踞的底座边缘，雕刻着一圈细密而古怪的纹路——那纹路，与她怀中那枚太后所赐、至今不知用途的青铜钥匙上的兽纹，几乎一模一样！

果然在这里！杜文渊果然与，与那神秘的青铜钥匙有关！这木雕，绝非普通的装饰品，而是一件……法器？用于辅助他那精神引导的邪恶仪式？

她尝试着轻轻移动那木雕，发现它被牢牢固定在多宝格上。她又仔细检查了多宝格本身和周围的墙壁，并未发现明显的机关或暗格。

难道秘密就在这木雕本身？或者，杜文渊将关键的东西藏在了别处？

云织凝神静气，将精神力缓缓注入灵枢佩，全力感知着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当她的感知扫过多宝格后方那片墙壁时，灵枢佩传来的凉意骤然增强了一分！

有蹊跷！

她绕到多宝格侧面，借着月光仔细审视墙壁。墙面刷着普通的白垩，看起来并无异常。她伸出指尖，极其轻柔地敲击着墙面。

叩、叩、叩……

声音沉闷，显示墙体厚实。

然而，当她的指尖敲击到靠近墙角的一块区域时，声音却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空洞回响！

就是这里！

她仔细摸索着那块区域，终于在靠近踢脚线的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发现了一条比发丝粗不了多少的缝隙。这暗门做得极其精巧，与墙面几乎融为一体，若非刻意寻找，绝难发现。

她尝试着用力推、拉，墙面纹丝不动。显然需要特定的机关才能开启。机关会在哪里？她回想起杜文渊授课时的位置和习惯动作，目光再次投向讲台和多宝格。

最终，她的目光定格在多宝格上一个看似随意摆放的、用来镇纸的青玉貔貅上。那貔貅的位置，正好对着暗门的方向。她走过去，尝试着转动貔貅。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从墙内传来。那块发出空洞回响的墙面，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股更加浓郁、带着陈旧灰尘和那种特殊甜腻香气的阴冷气息，从缝隙中扑面而来！

云织没有丝毫犹豫，侧身闪入其中。

里面是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与其说是密室，不如说是一个壁龛。只有一个小小的神龛，神龛上供奉的，并非神佛，而是一个与外面多宝格上那个木雕异兽一模一样的、但体积更小、材质似乎更为古老黝黑的雕像！雕像前，摆放着几个小巧的、绘制着诡异符文的黑色瓷瓶，以及一叠写着皇子名讳和生辰八字的黄纸符！

而在那小型雕像的基座上，赫然有一个锁孔——那锁孔的形状和大小，与云织怀中的青铜钥匙完全吻合！

云织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涌向头顶！杜文渊！他不仅在用邪恶的香氛和扭曲的故事潜移默化地影响皇子们的心智，竟然还在进行着如此恶毒诡异的巫蛊之术！他将皇子们的生辰八字与这邪异的法器相连，是想彻底操控他们的魂魄吗？！

那青铜钥匙，竟然是开启这个邪恶仪式的关键？！

愤怒与寒意交织，让她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她终于明白，的目标是何等疯狂！他们不仅要颠覆皇权，更要从根本上扭曲和掌控皇室的血脉与意志！

她强忍着立刻毁掉这一切的冲动，用最快的速度，将神龛上的黄纸符、黑色瓷瓶以及那小型雕像（尝试了一下，无法移动，似乎与基座连为一体）的细节牢牢记住。然后，她迅速退出壁龛，按动机关，让墙面恢复原状，将青玉貔貅归位。

必须立刻离开！此地不宜久留！

然而，就在她准备从来时的高窗离开时，明德堂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以及……杜文渊那特有的、温和而缓慢的语调！

殿下今夜似乎睡得不安稳？无妨，老臣这里有一味安神香，点上便可安然入梦……

他竟然在这个时辰来了！还带着一位皇子！

云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迅速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讲台下方那处最为幽深的阴影里。她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其中，蜷缩起身体，屏住呼吸，将自己彻底融入黑暗。

明德堂的门被轻轻推开，灯笼的光晕驱散了一小片黑暗。杜文渊领着一位睡眼惺忪、仅着寝衣的小皇子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惯有的、慈和而威严的笑容，目光却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寂静的堂内。

云织藏在阴影中，连心跳都几乎停止。她能闻到那股甜腻的异香再次弥漫开来，听到杜文渊用那温和的嗓音，低声吟诵着某种古怪的音节，伴随着小皇子逐渐平稳甚至变得空洞的呼吸声。

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她面对的，是一个将毒牙隐藏在温情假面之下，正在悄无声息地啃噬着帝国根基的——傀儡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