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织天下 第10章 端王府的最后反扑

太后的紫檀木匣如同一个沉重的烙印，压在云织的心头。那枚温润的羊脂白玉佩被她贴身佩戴，冰凉细腻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肩上的重任；那本无字册子里的内容，她已反复研读，默记于心后，依嘱付之一炬，纸灰混入茶水倒入花盆，不留丝毫痕迹；而那枚黑曜石静心印，则被她藏在清源司密室最隐蔽处，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轻动。

她知道，自己正在触碰这个帝国最敏感的神经，面对的敌人不仅权势滔天，更在暗处编织着一张无形巨网。太后给予的信任是护身符，更是催命符，她必须比以往更加谨慎，也更加果决。

然而，风暴的到来，比她预想的更为猛烈，且来自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首先是朝堂之上。

这日的早朝，气氛诡谲。皇帝端坐龙庭，面色沉静，但眼底深处却酝酿着风暴。当日常政务奏报完毕，一名御史台的官员，姓王，素以刚直敢言着称，此刻却面色肃穆地出列，手持玉笏，声音洪亮：

陛下！臣要弹劾医药清源司主事云织，十大罪状！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就连一些事先知晓些许风声的官员，也没想到王御史会如此直接，如此激烈！

其一，僭越专权！清源司本为核查医药之司，云织却持陛下所赐尚方宝剑，越权干涉漕运、刑狱，甚至私自审讯朝廷命官，目无纲纪！

其二，滥用酷刑！为逼供李德明，动用非常手段，致其神智不清，口供真伪难辨，有违圣人仁恕之道！

其三，妖言惑众！凭空捏造‘傀儡香’之说，危言耸听，搅得朝野不宁，朝臣人人自危！

其四，结交内侍！与宫中宦官往来密切，探听禁中消息，意图不明！

其五……

一条条罪状，如同毒箭，从王御史口中接连射出，言辞犀利，引经据典，将云织描绘成一个仗着些许功劳便无法无天、结交内宦、滥用职权、甚至以妖术蛊惑君心的奸佞之徒！许多罪状看似空穴来风，却偏偏能牵扯上一些似是而非的，比如云织确实持剑协理漕运案，比如李德明在狱中确实出现过精神恍惚（实为恐惧与绝望所致），比如她确实多次入宫……

更有几名官员陆续出列附和，或明或暗地支持王御史的弹劾，要求皇帝严惩云织，收回尚方宝剑，甚至解散权责不明、易生弊端的清源司！

这些官员，并非全是端王府的明面党羽，有些是出于对云织快速崛起的不满，有些是担心清源司的权力扩张损害自身利益，有些则纯粹是被当枪使了的糊涂蛋。但他们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舆论压力，如同浊浪，拍向孤立于朝堂中央的云织。

龙椅之上，皇帝面无表情，手指依旧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扫过那些慷慨陈词的臣子，最后落在沉默不语的云织身上。云爱卿，对于王御史等人的弹劾，你有何话说？

云织深吸一口气，出列行礼，她的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遍大殿：陛下，王御史所言，除‘结交内侍’一条涉及宫闱清誉，臣不便多言，需由陛下明察外，其余诸条，臣，皆不认！

她抬起头，目光清正，毫无畏惧：臣所为，皆在陛下授权之内，为彻查危害宫廷、荼毒百姓之要案！漕运乃药材流通命脉，刑狱关乎案情真相，臣持尚方宝剑，行的是雷霆手段，查的是魑魅魍魉！若此谓僭越，臣无话可说！

至于李德明，其罪证确凿，心志崩溃乃其自知罪孽深重，与臣何干？‘傀儡香’一事，臣已在殿前演示，其危害，陛下与诸位大人有目共睹！若此谓妖言，莫非真要等到宫中贵胄、乃至陛下受其所害，才算真实不成？!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不卑不亢，将对方的指控一一驳斥，更将问题的严重性提升到了皇室安危的高度！一些中间派的官员闻言，不禁暗暗点头。

巧言令色！王御史面红耳赤，厉声道，纵然你巧舌如簧，也难掩你专权跋扈之实！清源司成立至今，除了掀起朝堂风波，搅乱市场，可曾真正为百姓做过什么实事？！

就在朝堂之上争论不休，陷入僵局之际，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一名内侍连滚爬爬地冲进大殿，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哭腔：

陛下！陛下！不好了！京兆尹急报！京城内外，突现大量百姓上吐下泻，疑似……疑似爆发时疫！据……据不少病患家属称，皆是服用了从‘济世堂’、‘保和堂’等数家药铺购买的‘防疫汤’后发病的！现在民情汹汹，已聚集在顺天府衙门前，要求……要求严惩发放劣质汤药的清源司！

消息传来，如同又一记惊雷，在金銮殿上炸响！

时疫？劣质汤药？牵连清源司？

刚刚还在弹劾云织未做实事的王御史等人，脸上瞬间露出了近乎狂喜的神色，虽然一闪而逝，却未能逃过皇帝和云织的眼睛！

陛下！此乃天意啊！王御史立刻高声奏道，清源司监管不力，致使劣药横行，引发民怨，此乃祸国殃民之大罪！请陛下即刻下旨，捉拿云织，以平民愤！

请陛下圣裁！附和之声再次响起。

形势急转直下！朝堂弹劾与民间疾苦、汹涌民意结合在了一起，形成了对云织和清源司的绝杀之局！

皇帝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看向云织的目光中，也带上了一丝审视与压力。若不能妥善处理此事，不仅云织危矣，清源司将瞬间崩塌，连他皇帝的威信也会受损！

云织的心也沉到了谷底。她瞬间明白，这绝非偶然！所谓的，根本就是人为制造的假药危机！济世堂、保和堂……这几家药铺，正是之前被她查出与端王府有牵连、被她严厉处罚过的！这是端王府利用其对残余药材渠道的控制，精心策划的报复！他们要借民意这把刀，将她彻底斩落！

陛下！云织猛地抬头，声音斩钉截铁，压过了殿内的嘈杂，此事绝非时疫，乃是有人故意投放劣质、甚至有毒的假药，构陷清源司，煽动民乱！臣请陛下给臣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臣愿亲往顺天府衙，查明真相，安抚民众，若不能平息事态，臣愿领受任何责罚！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直视着龙椅上的皇帝。

皇帝凝视着她，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皇帝身上。片刻之后，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准！朕给你半个时辰！柳清风，你带一队禁军，护卫云主事前往，若有宵小趁机作乱，格杀勿论！

臣，领旨！云织与同时出列的柳清风齐声应道。

云织转身，绯色官袍在殿内带起一阵决然的风。她快步走出金銮殿，将身后的喧嚣与阴谋暂时抛开。殿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但她心中却一片冰冷清明。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去平息一场民乱，更是与端王府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对方的反击如此狠辣迅猛，几乎将她逼入绝境。半个时辰，她必须争分夺秒，在民心溃散之前，揪出假药的证据，揭穿这场阴谋！而隐藏在这场假药危机背后的，是否还有那傀儡香的影子？她摸了摸袖中暗藏的银针与药囊，又感受到怀中那枚太后所赐玉佩传来的温润气息，深吸一口气，迈向了宫外那未知的、汹涌的波涛之中。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