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织天下 第7章 我的联盟遍地开花

王管事一行人灰溜溜离去的身影，像退潮般卷走了云裳坊门口的喧嚣，却留下了一片异样的寂静。围观的邻里和闻讯而来的其他小商户并未立刻散去，他们的目光焦着在云织手中那匹“烬丝锦”上，惊疑、好奇、探究，还有一丝被那独特质感隐隐触动的兴奋，在空气中无声地交织。

小莲紧绷的小脸终于放松，长长舒了口气，随即又涌上担忧：“云姐姐，他们会不会再来找麻烦？”

“会。”云织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她将“烬丝锦”仔细卷好，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只要这东西在，只要有人需要它，麻烦来了，我们接着就是。”她的目光扫过门外那些尚未离去的身影，声音清晰地传了出去，“诸位，若有对这‘烬丝锦’感兴趣的，不妨进来细看。”

这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短暂的犹豫后，那位姓何的年轻布商第一个迈步走了进来。他铺子小，本钱薄，一直被孙家这等大商户压得喘不过气，方才云织与王管事的对峙，以及这匹前所未见的布，让他看到了一丝裂缝中的光。

接着，又有两三个同样经营艰难的小织户和布商，互相看了看，也迟疑地跟了进来。工坊内顿时显得有些拥挤，空气中弥漫着新布的味道、染料的微涩，以及一种无声的、躁动的期待。

云织没有多言，只是将“烬丝锦”再次展开，任由他们传看、触摸、甚至用力拉扯。

“奇了！看着粗粝，摸着倒不算扎手，这韧性……确实比寻常葛布强！”

“这颜色……说不上来，灰扑扑的，可细看又有层次，怪顺眼的。”

“何止顺眼！”何老板眼神发亮，他用力搓揉着布面，又对着光看那隐约的星点光泽，“这布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不像丝绸那么娇贵，倒像是经得住磨的实在东西！云大家，这成本……当真如你所说？”

“废茧、葛藤，市价几何，诸位比我清楚。”云织语气平静，“关键在于处理之法。此法我可传授给志同道合者。”

这话让在场几人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低廉的成本，独特的成品，加上云织愿意共享核心技术……这其中的利润空间，足以让他们这些在夹缝中求存的人心动不已。

“可是……”一个面相憨厚的中年织户搓着手，面带忧色，“孙家那边……还有行会，他们要是知道了……”

“知道是必然的。”云织看向他，目光坦诚而锐利，“今日王管事来此，消息恐怕早已传开。诸位觉得，是继续仰人鼻息，时刻担心被大鱼吞掉，还是搏一把，为自己寻一条可能的新路？”她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众人心上，“‘烬丝锦’或许不够华美，但它坚韧、耐用、价廉，江南之大，并非人人都穿得起绫罗绸缎。这布，自有它的天地。”

工坊内陷入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何老板眼神挣扎片刻，猛地一咬牙：“云大家，我干了！我那铺子再这样下去也是关门，不如跟你拼一把！”

有人带头，另外几人也仿佛下定了决心，纷纷表态愿意加入。一个以“云裳坊”为核心，以“烬丝锦”为纽带的、极其松散的联盟，就在这充满不确定性的气氛中，初步缔结。

联盟成立的第一件事，便是应对迫在眉睫的原料问题。云织知道，孙家等人绝不会只在行会层面施压，源头封锁必然会到来。她必须找到更稳定、更不易被卡脖子的原料。

苎麻。这个念头再次浮现。江南气候湿润，定然有野生或零星种植的苎麻。若能找到，并优化其处理工艺，不仅能解决“烬丝锦”原料不足的隐患，更能开发出更高品质的新品。

她再次闭上了眼，精神力如同细腻的蛛丝，悄然蔓延，与那些翱翔在苏杭周边山川河流上空的鸟雀建立了连接。这一次，她传递的意念更加具体、形象，不再是模糊的“特殊植物”，而是清晰地勾勒出苎麻的形态——高大的植株，直挺的茎秆，尤其是那标志性的、背面密布银白色绒毛的、近乎心形的叶片。

【寻找……叶背银白……植株高大……】意念如同无形的波纹，扩散开去。

起初几日，鸟雀们传回的影像多是些类似的绿色植物，或是叶片带毛却不符形态的杂草。云织并不急躁，她知道这需要时间和运气，如同沙里淘金。她自己也带着小莲和联盟中一位熟悉地形的老伙计，到城郊的坡地、溪谷边探寻。江南的开发程度太高，成片的野生苎麻如同隐藏的宝藏，并不易寻。

小莲跟着云织，小脸上满是认真，学着云织的样子仔细辨认每一种叶片带毛的植物，小手常常被草叶划伤，却从不叫苦。那老伙计更是尽心，凭着几十年在山野间行走的经验，带着她们钻入一些人迹罕至的角落。

“东家，你看这个是不是？”小莲举起一株植物，叶片背面确实有白色绒毛，但形态狭长，并非心形。

“不是，这是艾草。”云织温和地纠正，顺手将那株艾草收了起来，“不过艾草也有用，晒干了可以驱虫。”

这样的尝试和错误持续了数日。工坊里，“烬丝锦”在小规模地生产，联盟的成员们小心翼翼地开始在自己的渠道试水销售，反响竟意外地不错，尤其受到些讲究实惠的平民和追求独特的文士的青睐。这微小的成功，像涓涓细流，暂时缓解了联盟内部的不安。

转机发生在一个露水未干的清晨。一只被派往西南方向“栖霞岭”侦查的麻雀，传递回了一段异常清晰的影像——那是一片背阴的、湿润的山谷斜坡，阳光尚未完全照射进去，薄雾如轻纱般笼罩。就在那朦胧的水汽中，一片高达数尺的植物郁郁葱葱，茎秆直挺，最为关键的是，那一片片比手掌还大的心形叶片，在曦光与雾气的共同作用下，背面呈现出大片大片的、如同覆上新雪般的银白色！

影像如此清晰，甚至连叶片上凝结的露珠都依稀可见。就是它！野生苎麻！而且看那长势，品质绝佳！

云织猛地睁开眼，心脏因激动而微微加速。她立刻叫上小莲和那位老伙计，带上工具，按照麻雀指引的方向，赶往栖霞岭。

穿过茂密的、挂着露珠的灌木丛，拨开湿滑的藤蔓，当那片在薄雾中静静生长、如同世外桃源般的苎麻田终于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眼前时，连那见多识广的老伙计都忍不住咂舌：“好家伙！这片苎麻长得可真俊！年头怕是不短了！”

小莲更是欢呼一声，像只小鹿般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银白色的叶背，眼中满是发现宝藏的欣喜。

云织走上前，仔细查看。这片苎麻约有半亩见方，得益于山谷阴湿肥沃的环境，植株健壮，纤维定然不差。她小心地折断一根茎秆，观察断口处韧皮纤维的长度和色泽，心中已然确定。这简直是天无绝人之路！

她立刻指挥老伙计，用带来的工具，小心地收割了一部分成熟、粗壮的苎麻茎秆，捆扎扎实。看着这些沉甸甸的收获，云织心中一块大石稍稍落地。有了稳定的苎麻来源，联盟的根基便能更加牢固。

然而，就在她们满载而归，回到云裳坊，准备着手研究如何优化苎麻的“沤麻”脱胶工艺时，严墨却不知何时已等在工坊内，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看了一眼那捆带着山野气息的苎麻，眉头紧锁，沉声开口，话语如同冰水浇头：“丫头，你可知，栖霞岭那片地……是谁的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