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
那个名字像一枚被埋藏在记忆深处五年之久的滚烫烙印,冲破了理智的层层禁锢,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沙哑,从他几乎失声的喉咙里挣脱出来。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咖啡馆里那悠扬舒缓的爵士乐、对面女人那张因为被无视而瞬间变得有些扭曲的精致脸庞,以及空气中那温暖醇厚的咖啡香气,都像褪色的老旧电影背景,迅速地模糊淡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瘦削短发女孩。
以及她那双在帽檐的阴影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熟悉却又带着几分陌生和探究的眼睛。
女孩的身体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明显地僵了一下。
她端着咖啡的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但仅仅是一瞬间。
下一秒,她那双原本带着几分探究与审视的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像被潮水迅速冲刷过的沙滩,瞬间就恢复了一片冰冷、毫无波澜的平静。
她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她只是用一种看待一个行为举止有些怪异的陌生人的疏离而冷淡的目光平静地回望着他。
那目光里没有重逢的喜悦。
没有被认出的惊讶。
甚至连一丝最基本的礼貌性的困惑都没有。
就好像他刚才喊出的那个在他心底辗转了千百遍、充满无尽思念与苦涩的名字,不过是一句毫无意义的胡言乱语。
成峰的心瞬间就沉了下去。
那份因为突如其来的重逢喜悦而瞬间升起的巨大滚烫火焰,被她那冰冷的不含一丝温度的目光毫不留情地当头浇灭。
只剩下一片狼藉的、冒着青烟的、冰冷的灰烬。
是他认错了。
这个念头像一盆刺骨的、带着冰碴的冷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他怎么会天真地以为,那个在五年前就与他分道扬镳、如今更是深陷在南港这片巨大黑暗漩涡中心的孟絮絮,会以一种如此普通、甚至平淡的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怎么会愚蠢到仅仅因为一个相似的轮廓、一个相似的声音就彻底丧失了一个高级警司应有的冷静与判断力?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尴尬与窘迫像一张无形且密不透风的网,瞬间就将他整个人死死地包裹了起来。
他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面那个被他彻底冷落的相亲对象投来的那道充满了鄙夷与嘲讽的冰冷目光。
他的脸颊有些发烫。
这对于已经习惯了在任何场合都保持绝对的冷静与从容的高级警司成峰来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近乎羞辱的体验。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尴尬沉默。
一句“抱歉,我认错人了”,或者一句“不好意思,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但他的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就在他进退维谷、狼狈不堪的时候,
那个一直沉默着,用冰冷的审视目光看着他的短发女孩忽然动了。
她缓缓地抬起手,用那只没有端着咖啡的空手,摘下了头上那顶黑色的鸭舌帽。
一头清爽利落的乌黑短发,瞬间暴露在咖啡馆温暖明亮的灯光下。
也彻底暴露在了成峰那双因震惊而再次紧缩的瞳孔里。
那是一张他无比熟悉的、刻骨铭心的脸。
只是比五年前褪去了几分青涩与稚气,多了几分棱角分明的冷冽线条,皮肤比记忆中更白,白得近乎有些病态的透明,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阳光。
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像最清澈的山间溪流的眼睛,如今却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冰冷寒潭。
里面盛满了复杂而危险的漩涡,是他看不懂的。
是她。
真的是她。
成峰的呼吸瞬间就停滞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自控、所有的属于“高级警司成峰”的冷静与从容,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
“为什么……剪了头发?”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被风沙磨砺了千百年的粗糙岩石。
孟絮絮看着他那张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冰冷的弧度。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只是用一种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清晰得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缓缓地开口说道:
“成警司,好久不见。”
这六个字像六根淬了冰的、细长的钢针,被她用一种极尽平淡的、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语调,一根一根缓慢而精准地钉进了成峰的心脏。
没有质问,
没有愤怒。
甚至没有一丝久别重逢的哪怕是虚假的客套寒暄。
她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冷静得近乎残忍的语气叫出了他现在的身份。
“成警司。”
这个在过去五年里,他用无数个不眠的夜晚、无数次与死神的擦肩而过、他那早已被冰冷的理性条文和残酷的现实打磨得坚硬如铁的心脏换来的荣耀与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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