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爪挠心 第139章 死死护在身下

枪声响起后，所有的声音顷刻间被吞噬。管风琴的圣咏、宾客的祝福，甚至风掠过玻璃的细微声响，全部消失，只剩下如坠深渊般的死寂。

接着，这片窒息的寂静被撕裂了。

是一声尖叫。

那是发自肺腑的尖叫，夹杂着极度的恐惧与无法置信，犹如利刃般刺破耳膜。

混乱如突如其来的海啸，将理智冲毁得一干二净。人们推搡、哭喊，像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寻找不存在的出口。洁白的地毯被恐慌的脚印踩踏得肮脏不堪；高耸的香槟塔轰然坍塌；晶莹的液体混杂着碎裂的玻璃洒满地面，蜿蜒成了明亮的河流。

就在这场宛如末世的乱局正中心，两个人几乎同时行动了。

梁少淮。

霍顿。

又一声枪响。然而这一次，他们像被激发了最原始本能的猎豹，同时扑向了倒地的那处焦点，唯一的中心。

梁少淮的动作纯粹而无比坚定。他没有思考，也没有任何犹豫，他眼中只有那个穿着银色礼服的女人。她苍白的脸庞，那因为惊恐而瞪大的眼睛完全填满了他的世界。他毫不犹豫地用身体去守护她，用血肉筑起最后一道屏障。

而霍顿，却显得更复杂。他的动作包含震惊、愤怒，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深切恐惧。他那张平日挂着玩世不恭笑容的脸，如今出现了罕见的裂痕。他本该是站在旁观者的位置，看这一场如戏的闹剧，但身体却先于思维行动起来——去阻挡，去保护。滑稽吗？但他确实这么做了。

或许这出于本能，或许只是命运驱使。他在阻止某种无法承受的失去。

就在转瞬之间，他们同时触碰到了孟絮絮冰冷僵硬的身体。

但命运，这个最冷酷无情的编剧，在此刻玩起了一出令人发指的戏弄。

那颗原本瞄准孟絮絮的子弹，被梁少淮奋不顾身挡在她面前的刹那改变了轨迹。子弹呼啸而出，如同带着不祥意图的流星般，穿过梁少淮的脊背，冲破混乱的人群，最终击中了一个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目标。

陈桂芳。

这个一生默默无言，为生活奔波劳累的女人；那个在梁建军去世后抛弃了他们兄妹，却又多年后因内心的愧疚将两人接回南港生活的继母。

今天，她也来了，穿着讲究的礼服。陈桂芳已经为这场见面紧张了好几天。她一直感到亏欠这两个孩子，当年逃避责任时，她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继母。然而，看着兄妹俩如今日渐成长、忙碌不堪，她的晚年里竟剩下对他们身影的期盼，这已是她挥之不去的奢望，也是梦境中唯一的慰籍。

陈桂芳明白，孩子们有各自的人生幸福，她既忧心又期待。她无法理解为何明明是彼此相爱相知，却隔着遥远的海洋留下一望无尽的遗憾。但无论如何，她选择尊重孩子们的决定。

内心深处积压已久的苦涩和遗憾，如同块垒难以散去。她曾经发誓，此生再不嫁给警察。

不愿回首过去的一切痛楚，她只想珍惜今天可能带来的甘甜片刻。

今天终于能参加场婚礼、可预感从心中不安的滋生的痛感，不属于此刻盛景、从另一个世界游离而来的幽魂。

当骚乱爆发时，她并没有像众人一样转身逃跑，而是缓缓站起身，踮起脚尖，用浑浊却依旧带着焦急的不安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寻找两个她生命中最无法割舍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孩子。

然后，她看到了他们。

她看到梁少淮扑向了那个倒地的女孩。

她看到，那个女孩是孟絮絮。

她的脸上在那一瞬间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欣慰、苦涩与释然的微笑。

仿佛她终于等到了一个期待已久的结局。

子弹就是在那一刻穿透了她的胸膛。

她没有发出痛苦的哀嚎，也没有挣扎，只是像一棵被伐倒的老树一样，悄无声息地、缓缓地倒了下去，鲜血从她胸口那个小小的弹孔里涌出，染红像一朵迟开的、妖艳的玫瑰。

另一边，被梁少淮死死护在身下的孟絮絮并没有看到这血腥的一幕，巨大的冲击力、枪声带来的剧烈耳鸣以及梁少淮那张写满恐惧的脸像一柄重锤一样击中了她紧绷到极点的神经。

她的世界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晕了过去。

“絮絮！”

她的身体骤然失去支撑，像是一根遇风而断的纤细柳枝，凌空跌入昏迷的深渊。

梁少淮感觉到怀中本来紧紧攥住他衣襟的小手忽然无力地松开，随之轻垂，他不由自主地心头一紧，迅速俯身试探她的气息。可她毫无反应，整个人如同失去了生命力的瓷娃娃，面色惨白，冰冷无温。焦急和恐慌侵袭着他的神经，他一边轻摇她的身躯，一边试图唤醒她。

“小芋头！”一个不属于他的声音在身后骤然而起。

嘶哑却透着难掩的急切与不安，那低沉的声线中夹杂了一种不同寻常的颤抖，仿佛是在情绪完全被撕裂的状态中强行挣扎出来。梁少淮抬头回望，一眼看到霍顿，由于惊诧而微微收缩的瞳孔忍不住盯着那个男人——那个始终游刃有余、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操控者，此刻却显得狼狈不堪。霍顿竟跪伏在地上，那优雅与傲慢被痛苦击碎。他试图伸手触碰孟絮絮的脸颊，却在即将接触到她肌肤的刹那猛然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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