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港的雨季总是来得毫无预兆。午后还晴空万里,转眼间铅灰色的云层便沉沉地压了下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慕家老宅的琉璃瓦上,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水线,沿着飞檐的兽首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泥土和陈年木料混合的气息,原本就显得压抑的庭院,此刻更添了几分阴郁。
夏婼蜷缩在西侧客房的床上,厚重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条缝隙,透进外面灰暗的天光。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床头柜上一盏小夜灯散发着幽微的、病态的绿光,映照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她的手腕上缠着一层薄薄的纱布,边缘已经渗出几缕刺目的鲜红,像雪地里绽放的红梅,又像是某种无声的控诉。那道伤口并不深,却足够让她从精神的囚笼中短暂地逃离出来,用**的疼痛去麻痹灵魂深处那无休止的、尖锐的痛楚。
“不想再看到哥哥和嫂子整天秀恩爱。”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她脑海里,越缠越紧,几乎要将她窒息。每当她经过主卧门口,听到里面传来的低语浅笑,或是看到姜语妍依偎在慕承哲怀里的样子,她的心就像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穿。那种名为“幸福”的东西,对她而言,是世间最恶毒的诅咒。它本该属于她,是她少女时代唯一的念想,是她在那个充满暴力与屈辱的养父母家中,支撑她活下去的星光。可如今,这星光不仅熄灭了,还被别人堂而皇之地捧在手心,炫耀给她看。
嫉妒,如同藤蔓般从心底疯长,勒得她喘不过气。她嫉妒姜语妍能名正言顺地成为慕家少奶奶,能光明正大地挽着慕承哲的手臂,能为了一个孩子而备孕——那是她永远无法企及的奢望。她爱而不得,这份爱在岁月的扭曲和命运的捉弄下,早已发酵成一种病态的执念,一种深入骨髓的占有欲。她可以忍受被抛弃,可以忍受虐待,甚至可以忍受精神分裂的折磨,但她无法忍受看着自己所爱的人,与另一个女人构建所谓的“正常”生活。
“她不想陪着他们备孕!”这个想法一旦出现,便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烧尽了她最后一丝理智。备孕!多么讽刺的词。她连靠近慕承哲都是一种罪过,而那个温婉贤淑的嫂子,却可以理直气壮地躺在他的身下,为他孕育后代。每一次产检,每一次听胎心,每一次讨论婴儿用品,都在她心上剜下一块肉。她不是不想离开,她无数次想要逃离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可双脚却像被无形的锁链牢牢钉住。这里的一切,包括她的痛苦,都与慕承哲紧密相连。离开,意味着彻底斩断这最后的联系,意味着承认自己的彻底失败。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太急,牵动了手腕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让她闷哼一声。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梳妆台前。镜子里的女人双目通红,眼神涣散,脸颊瘦削得凹陷下去,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的明媚?她伸出颤抖的手指,用力地戳着镜中的影像。“你看看你,夏婼,你就是个笑话!一个连死都死不干净的废物!”她对着镜子嘶吼,声音破碎而凄厉,与窗外的雨声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诡异。
她抓起梳妆台上一把小巧的修眉刀,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瞬。但随即,那股毁灭的冲动再次席卷而来。她需要更多的血,需要更深的痛,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才能盖过心头那撕心裂肺的嫉妒。就在她高高举起刀片,准备再次划向另一只手腕时,房门被推开了。
慕承哲站在门口,浑身湿透,昂贵的西装贴在身上,雨水顺着发梢不断滴落。他刚从公司回来,是管家告诉他夏婼又把自己关起来了。他看到了她手中的刀,看到了她眼中疯狂的绝望,也看到了她手腕上渗血的纱布。那一刻,他脸上的冷漠与不耐烦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惊骇与悔恨。
“夏婼!”他冲了进来,一把夺下她手中的刀,狠狠地摔在地上。他顾不上自己,直接跪在她面前,紧紧抓住她完好的那只手,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别这样!求你,别这样!”
夏婼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眼泪终于决堤而出。她没有挣扎,只是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这张她爱了十几年的脸。她沙哑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血块:“哥……我好疼……心里好疼……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不能是我?”她的哭喊声撕心裂肺,充满了被全世界抛弃的委屈与不甘。
慕承哲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肩头。他闭上眼,十五岁那年,母亲说她是“败类”,要将她送走时,他沉默地看着她被带走的画面,再次清晰地浮现。如果当时他站出来,如果他哪怕说一句话,结局会不会不同?悔恨如同毒液,腐蚀着他的心脏。
在康复中心的探视日,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檀香混合的怪异气味,夏婼坐在轮椅上,梁少淮站在她身后,手搭在冰冷的金属扶手上,目光像鹰隼一样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防范着任何潜在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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