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断绳末端,露水顺着纤维滴下。燕南泠将绳子收进袖中,站起身时膝盖微晃,她抬手扶了下额头,药丸的苦味还在舌根残留。
周晏走在前头带路,脚步放得很慢。他知道她刚醒,经不起急行。萧无痕落在最后,目光始终在她背影与四周林木之间来回扫视。
三人一路向北,沿着断绳指向的方向走了大半日。途中燕南泠靠银针刺了指尖几下,血珠渗出后头脑才清明些。她没说话,只是把脚步压稳,一步一步跟上。
山坡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天已近午。林子就在坡下,树冠连成一片灰绿色,枝叶交错得密不透风。风从林口吹出,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闷气。
周晏蹲下身,抓了把地上的土搓了搓。“这不是寻常林道。”他说,“没人走。”
燕南泠没应声,只盯着林口看。她察觉空气流动不对——明明无风,可靠近林边的草叶却微微偏斜,像是被什么推着往里走。
萧无痕抽出短刀,在掌心划了一道。血珠刚冒出来,就被风吹得偏向左侧。他皱眉:“气流有方向。”
“不是自然形成的。”燕南泠低声说,“有人动过手脚。”
他们伏在坡上不动,视线紧锁林缘。半个时辰后,远处传来车轮碾地的声音。一队人影从官道拐入林前空地,是支商队。
十来个汉子穿着粗麻褐衣,肩扛木箱,身后跟着三辆板车。车上盖着油布,边缘露出铁链一角。领头的是个独眼男人,左耳缺了一块,说话时声音压得很低,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停下。”燕南泠突然伸手按住萧无痕手腕。
他正要起身,动作停住。
“别动。”她看着商队开始卸货,“先看他们在做什么。”
箱子被搬下来堆在空地上,一共十二个,大小一致,四角包铜。其中一个在搬运时松了钉,缝隙里露出一角红布。
燕南泠眯起眼。
那不是普通红布,是祭祀用的朱帛。
她低头从药囊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点白色粉末抹在唇上。这是她调的哑药,吃下去会暂时失声,但能伪装病弱。她又撕开袖口,在脸上蹭出几道灰痕,然后慢慢往坡下走。
“你怎么下去?”周晏低喝。
“我去听他们说什么。”她说完,已经走出掩体。
她走得很慢,一只手按着腹部,弯着腰像极了腹痛的妇人。几步之后,她咳了一声,身子一歪,倒在路边草丛里。
商队里有个老汉最先注意到她。他迟疑了一下,走过来查看。
“姑娘?你怎么躺在这?”
燕南泠抬头看他一眼,嘴唇发白,声音细弱:“我……采药迷了路,肚子疼得厉害……能不能……给口水?”
老汉回头喊:“头儿!这边有个病女人!”
独眼人看了过来,眼神冷。他摆手:“别管,耽误时辰。”
老汉犹豫片刻,还是掏出水囊递给她。燕南泠接过,手抖得几乎拿不住。她喝了一口,忽然抓住老汉的手腕。
“你脉跳得快。”她喘着气说,“肝火太盛,再这样下去,夜里会吐血。”
老汉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是药庐出来的。”她指了指自己衣服,“虽然现在落魄,可医术没丢。”
老汉信了,连忙问她有没有药。
燕南泠从药囊里翻出一小包黄粉:“这个你带着,每天冲水喝,三天就好。”
老汉千恩万谢。她趁机靠在他身边坐着,耳朵对着商队方向。
独眼人正在和副手说话,声音压得很低。
“活祭都齐了?”
“齐了。十二具,全按规矩绑好,嘴封了符纸,一个都没出声。”
“灵教那边催了,明日午时必须送到阵眼。”
“走林子里的老路,不会有人看见。”
燕南泠呼吸一顿。
她低头假装喝水,手指却悄悄掐进掌心。
活祭——不是粮食,是人。
她缓缓站起身,对老汉说:“我得走了,再不回药庐,东家要打我。”
老汉还想留她,她已经踉跄着往坡上走。走到一半,腿一软,差点摔倒。萧无痕立刻上前扶住她。
“听见了?”她小声问。
“听见了。”萧无痕声音冷,“我要进去救人。”
“不行。”她拉住他,“你现在进去,只会打草惊蛇。他们背后有阵法,贸然闯入,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你让我看着?”他盯着她,“那些人还活着。”
“所以我更要查清楚。”她说,“他们说明日午时送进去。我们还有时间。现在动手,只会让剩下的活祭被转移。”
萧无痕没再说话,但手一直按在刀柄上,指节绷紧。
周晏从另一侧爬上来,脸色铁青。“我认出两个人。”他说,“去年从齐军逃出去的兵,本来说要去魏国投军,结果失踪了。原来是被抓来当搬运工。”
“这些人不是自愿的。”燕南泠看着商队重新装车,“他们眼神不对,反应太慢,像是被人控制了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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