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泠睁开眼时,手指动了了一下。
掌心贴着粗糙的布料,是被角。她慢慢抬起手,看到自己的指尖泛白,像是许久没沾过血色。呼吸有些沉,胸口起伏不大,但每一次都稳住了。
她转过头。
萧无痕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一只手还握着她的手腕。他的姿势没变,肩背挺直,眼睛闭着,像是靠着椅背睡了过去。可她一动,那只手立刻收紧,他睁开了眼。
“醒了?”他说。
声音很轻,没有多余的情绪,但她听得出松了一口气。
她想点头,脖子却发僵,只能微微扬起下巴。喉咙干得说不出话,嘴唇裂开一道细口。
他起身倒水,端过来扶她坐起一点。瓷杯沿碰到她唇边,温水顺着嘴角滑下,她小口喝着,水洒在胸前衣襟上,晕开一片深色。
屋子里很安静。
窗外有风,吹得帘子晃了一下,阳光斜切进来,照在墙角的药囊上。那块带纹路的碎石还在原地,表面的裂痕更深了,边缘渗出的红已经凝成一点暗斑。
门开了。
云七娘走进来,穿着绛红色锦袍,金步摇在光里轻轻晃。她站在床前,低头看着阿泠,嘴角慢慢扬起。
“你做到了。”她说。
阿泠盯着她,眼神一点点聚拢。她认得这笑容,小时候在药庐,每次她熬出一剂新药,云七娘就会这样看她。可那时的眼神里有赞许,现在却多了别的东西——像是放下了一件压了多年的事。
阿泠张了嘴,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你……为何不认我?”
云七娘没动。
她站在那里,手指慢慢抚上自己左手的戒指。那枚守卷人戒指一直戴着,从不曾摘下。她看了很久,才说:“不是不认,是不能认。”
“为什么?”
“你是守卷人后裔,也是星渊选中的人。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走近一步,伸手碰了碰阿泠的掌心,“你的星纹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我是怕你活不到那一天。”
阿泠沉默。
她记得小时候采药摔伤,流血不止,云七娘用一种黑色粉末敷上,伤口愈合得快得反常。她问是什么药,云七娘只说“别问”。后来她在梦里见到残页,上面写着“星纹者,命与天接”,醒来后偷偷照镜子,发现掌心的纹路会随着月相变化。
她一直觉得哪里不对。
她不是普通孤女,也不是单纯的药庐婢女。她能梦见那些文字,能在补天阵中引动灵脉,甚至在最痛的时候,听见虚空里的低语。
这些都不是偶然。
“那我……前世到底是谁?”她问。
云七娘看着她,目光沉静。
“你是穿越者。”她说,“带着星渊残卷来的。”
阿泠呼吸停了一瞬。
她没说话,只是睁大了眼。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云七娘继续说,“你的魂来自另一个时空,附在这具身体上。你母亲也是守卷人,死前把你送出边境,原以为你能平安长大。可你死了,十六岁那年被恶少逼到山崖,跳了下去。就在那一刻,你的魂断了线,又连上了另一根——一个刚死的医生。”
阿泠的手指蜷了一下。
她想起自己醒来那天,躺在破庙里,浑身是伤,手里攥着一根银针。她本能地给自己止血、包扎,动作熟练得不像初学。她当时以为是原主残留的记忆,现在才知道,那是她自己的本事。
“所以……我能入梦,是因为我本来就知道残卷的存在?”
“不。”云七娘摇头,“残卷是你带来的。它不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典籍里,它是你记忆的一部分。你每晚梦见的那些字,是你前世接触过的知识碎片。你忘了自己是谁,可你的魂还记得。”
阿泠闭上眼。
她感觉到眼角发热。
一滴泪落下来,砸在手背上。
她没有擦,任它流过太阳穴,浸进发丝里。这么久以来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她不是怪物,不是异类,她只是走错了路,来到这里,背负了不该由她承担的东西。
可她也明白了。
为什么她不怕疼,不怕死。因为她早就死过一次。
为什么她总想掌控一切,因为她知道失控的代价。
为什么她能在补天阵中坚持到最后,因为她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在支撑。
她睁开眼,看向云七娘:“那你早知道?”
“我知道。”云七娘点头,“从你第一晚说起梦话,我就知道了。你说‘急诊科三十七床要抢救’,我不懂,但我记住了。后来你画机关图,写药方,用的都是我没见过的方法。我试过几次,确认你是真的来自彼世。”
“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你必须先成为你自己。”云七娘声音低了些,“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穿越者,你会怀疑一切。你会想逃,会抗拒命运。可你现在不一样了。你经历了那么多,靠自己活下来,一步步走到今天。你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小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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