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武仙尊 第73章 古道同舟

自那绝灵之谷走出，白宸身后那片被死亡与寂灭笼罩了不知多少纪元的灰色荒原正发生着一种无声的蜕变。

随着那作为阵眼核心的“寂灭之气”本源被鸿蒙道体彻底吞噬，那禁锢了此地万古生机的无形法则仿佛被打开了一道枷锁。

第一缕蕴含着生命气息的风自远方的山脉吹拂而来，卷起了地上的第一捧不再死寂的尘土。

一丝丝、一缕缕的天地灵气，如同胆怯的溪流，试探着缓缓地重新浸润这片干涸了无数岁月的大地。

在那龟裂的土层深处，一些早已被认为彻底灭绝的不知名上古草籽感应到了这久违的生机，竟是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即将从那永恒的沉睡中苏醒。

或许千年之后，此地将不再是寸草不生的生命禁区，而会重新化为一片生机盎然的原始山林。

但这一切与白宸已再无干系。

他只是一个过客。

他行过这片逐渐复苏的荒原，脚步不疾不徐，背影在身后那片新生的天地映衬下显得有些孤寂，却又带着一种仿佛与这方世界格格不入的淡然。

……

中域大地，广袤无垠，其山川之雄伟，城池之恢弘，远非北域那等偏远之地可比。

白宸沿着古老的商道不急不缓地用双脚丈量着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

一路上，他见过高达千丈，通体由青铜浇筑，其上铭刻着上古战纹的巨城，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铁血与苍凉。

也曾于一座悬于九天之上，自云海中接引天河之水，化为万丈飞瀑的“天水城”下驻足，看着那银河倒泻般的壮丽景象，眼眸之中，却倒映着仙古纪元之前，他亲手截断九天星河，炼化无上神材的遥远画面。

这世间的万般风景，于他而言不过是昔日记忆的重影。

半月之后，一座位于群山环抱之中，名为“清河”的古镇，出现在了他的视野尽头。

此地乃是南来北往的商队与修士，进入中域腹地前，最后一个大型的歇脚之处，因此镇上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无所不有，倒也显得颇为热闹。

白宸信步走入镇中，寻了一家名为“迎客居”的酒楼。

他没有上那喧嚣的二楼，只是在大堂寻了一个靠窗的角落，点了一壶本地的“青稞酒”，两碟用山中野味制成的小菜，随后安静地坐着，听着邻桌那些气息驳杂的散修与佣兵们吹嘘着各自在中域的见闻。

就在此时，他邻桌的一阵压抑着焦虑的低声交谈引起了他的一丝注意。

那是一行四人，三男一女，皆身着洗得有些发白的翠竹色道袍。

他们的修为不高，为首的一位看似稳重的青年，也仅仅是炼魄境二重的修为，其余三人则皆在锻体境徘徊。

四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愁容。

“大师兄，这可怎么办？我们那头青羽鹰的状况越来越差了，镇上最好的医师也束手无策。再这么耽搁下去，我们肯定要错过玉京城的天骄论道会了！”

四人中唯一一位眉目清秀，气质灵动的少女急得眼眶都有些发红。

她名唤许晴，是四人中年纪最小的师妹。

被她称为“大师兄”的青年名为宋玉，他眉头紧锁，沉声安慰道：“晴儿师妹别急，我再去想想办法。总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能有什么办法？”另一位身材敦实，神情颇为务实的师兄张山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愁容，“我们翠竹剑宗本就家底不厚，师父凑出灵石让我们来参加这论道会，已是倾尽所有。如今青羽鹰出了问题，我们既没有灵石去租借新的飞行妖兽，更不可能在半月之内，徒步赶到数万里之外的玉京城。”

一番话让四人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他们都是中域一个名为“翠竹剑宗”的小宗门内门弟子，此次宗门耗费巨大代价让他们前来参加那十年一度，由中域各大顶尖势力联合举办的“天骄论道会”，本是希望他们能开阔眼界，寻得一丝机缘。

谁曾想还未走出多远，作为代步工具的飞行妖兽便出了问题。

白宸静静地听着，目光穿过那古旧的木窗，落在了酒楼后的院落中那头正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羽毛黯淡无光的青色巨鹰身上。

在他的眼中，那头青羽鹰的腹中正盘踞着一缕极其细微，却又无比顽固的黑色死气。

那并非是毒，而是一种名为“腐骨花”的魔植花粉。此花粉无色无味，一旦被妖兽吸入便会缓慢地侵蚀其血肉生机，最终使其在无声无息中化为一滩枯骨。

“看来，是途经某个古战场遗迹时，不小心沾染上的。”白宸心中了然。

他缓缓放下酒杯，站起身走出了酒楼。结完账后没有立刻离去，而是信步走到了那后院旁。

他仿佛只是一个对那神骏的青羽鹰颇感兴趣的普通路人，在那头巨鹰身旁驻足了片刻。

随后在那几名负责照料的杂役不解的目光注视下，他仿佛是不经意般从怀中掏出了一枚普通的用来充饥的干硬面饼，掰下一小块随手扔在了那青羽鹰身旁的食槽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便重新向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去。

酒楼之内，那愁眉不展的四人依旧在苦苦思索着对策。

“有了！”

许晴的眼睛突然一亮，她猛地一拍桌子，道：“我记得师父说过，这城内有摘星阁的分舵！我们可以去那里求助！我……我可以用我娘留给我的那支凤头钗作抵押，向他们预支一些灵石！”

“胡闹！”

宋玉立刻否决了她这个想法，他板着脸，沉声说道：“那凤头钗是师娘留给你唯一的遗物，岂能轻易示人？此事休要再提！”

就在此时，一名负责照料青羽鹰的马厩杂役突然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几……几位仙师！不好了！不……不是，是太好了！你们快……快去看看吧！你们那头鹰……它……它活了！”

什么？！

四人闻言，皆是骇然起身，立刻朝着后院冲去。

当他们赶到马厩时，便看到了令他们震惊的一幕。

只见那头原本奄奄一息，连站都站不起来的青羽鹰，此刻竟是精神抖擞地站在那里！

它那原本黯淡的羽毛，重新变得青翠欲滴，充满了光泽。

一双锐利的鹰眼，更是炯炯有神，正仰天发出一声清越嘹亮的鹰唳！

而在它的脚下，那食槽之中，半块干硬的面饼旁散落着一小堆黑色散发着恶臭的粉末。

“这……这是怎么回事？”宋玉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喃喃自语。

“仙师，是……是刚才那位公子！”

那杂役指着食槽，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就在刚才，有位穿着青衫的年轻公子，在这里看了一会儿，然后……然后就扔了半块饼进去。谁知道……谁知道这鹰吃了那饼，就……就这样了！”

青衫公子？

扔了半块饼？

四人面面相觑，皆是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尽的震撼与困惑。

还是心思最是细腻的许晴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她快步走到食槽边，仔细地观察着那堆黑色的粉末，又看了看那半块普普通通的面饼，一个无比荒谬却又似乎是唯一合理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炸开！

“是……是他！一定是他！”

她激动地喊道，“他根本不是什么普通人！他肯定是一位高人，不仅看出了青羽鹰的病根，还解了青羽鹰的奇毒！”

宋玉与张山亦是如梦初醒，他们回想起刚才邻桌那个自始至终都平静如水的少年，心中那份怀疑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感激与敬畏。

“快！快去找！一定要找到那位高人！”宋玉当机立断，“此等大恩，我等必须当面拜谢！”

四人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冲出酒楼，沿着那杂役所指的方向，疯狂地追去。

……

官道之上，白宸的脚步依旧不急不缓。

身后那几个小家伙的心思，他自然一清二楚。那腐骨花的花粉，至阴至邪，唯有以纯粹的“阳气”方可中和。

而他那块看似普通的面饼，其中却蕴含着一丝他鸿蒙道体日常吐纳时沾染的“太阳精火”气息，虽微弱到连修士都无法察觉，但用来中和那点魔植花粉，却是绰绰有余。

这于他不过是举手之劳，兴之所至罢了。

“前辈！请留步！”

身后，传来宋玉那气喘吁吁的呼喊。

白宸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身。

只见翠竹剑宗的四位弟子，正满脸激动与恭敬地站在他的面前。

“晚辈翠竹剑宗宋玉，携师弟师妹，拜谢前辈解毒之恩！”

宋玉没有任何犹豫，对着白宸便要行五体投地的大礼，他身后的三人亦是如此。

“不必了。”

白宸抬了抬手，一股柔和的劲力将四人托住，让他们无法再拜下分毫。

他看着眼前这几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年轻人，平静地说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前辈大恩，我等没齿难忘！”

宋玉见状，愈发地肯定了对方乃是绝世高人的猜测，他看着白宸那简单的行囊，又看了看他那孤身一人的模样，心中一动，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上心头。

他与身旁的师弟师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鼓起勇气，再次躬身说道：“前辈似乎也是孤身一人，欲往中域游历？晚辈等人此行正是要前往玉京城，参加十年一度的‘天骄论道会’。若前辈不嫌弃，可否……可否让我等结伴同行？路上也好让晚辈等人，聊尽一些地主之谊，以报前辈大恩！”

他身后的许晴，更是眨着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满是期盼地补充道：“是啊，是啊！前辈，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那头青羽鹰飞得可稳了！而且……而且我们还知道好多好吃好玩的地方呢！”

天骄论道会？

白宸的眼眸，微微一动。

这倒是个不错的去处，聚拢了整个中域年轻一辈的天才，正是他观察这方天地如今的气运与成色的最佳场合。

或许，还能从中寻到几个可用的棋子。

他看着眼前这几个一脸真诚与期盼的年轻人，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也好。”

他平静地，吐出了两个字。

一场缘起于随手之举的相遇，便在这一声“也好”之中，悄然开启。

没有人知道，这支由几个小宗门弟子与一个凡人书生组成毫不起眼的队伍，将在那即将到来的玉京城论道会上，掀起何等惊世骇俗的滔天巨浪。